只看陆决低垂眼眸,挽了挽唇角:“可以。”
这是答应日后要是出门,就带千凝。
千凝骤然一愣,眉宇欢欣:“真的吗?不准唬我哦!”
她歪了歪脑袋,两鬓角落下发丝,一边贴在她微圆的脸颊,另一边,拂于她耳廓上,似柳枝丝绦般飘然,再看她周身迸发的喜悦,若是不知她怀里藏着一把短刀,这模样,倒是挺能骗人的。
玄天皿,到底是件物什。
勃发的愠怒消散,陆决倒想看看,她要如何作死。
他在无涯殿门口应承千凝,不待多久,第三日,一个大早,甲字卫隐魔修,一共四人,就在无涯殿门口请千凝。
千凝拄着拐杖,由戊玖扶着,跨过门槛。
她唇畔带着笑容,好似因出门玩乐而愉快。
戊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千凝以一个凡人的身份,能在魔界活这么久,确实不容易,戊玖能感觉到,尊上对千凝很是不一般,但这种不一般,恐还难以撼动尊上的心。
要知道百年来,尊上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宽容,居然肯带一个女子在身边,这简直闻所未闻。
尊上答应得太轻巧,就越蹊跷。
似乎察觉到戊玖的担忧,千凝手在戊玖手上轻拍了拍,隐魔修都在,她不能说再多的话。
末了,千凝登上一架天辇,她安心地坐在天辇上,用感知视觉到处探索。
天辇肖似人界马车,只是模样要夸张点,像个小房子,材质也非同一般,在她上去后,那几个隐魔修消失不见了,只有前头的妖马踏着蹄子,拉着她在半空走。
千凝夸张地:“哇,这车,好稳。”
菜菜:“……”
千凝:“哇,这座椅,好软。”
菜菜:“……你别这样,显得我好失败,是我科普工作没做好。”
千凝说:“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是被关太久了,我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能把一个宅女关得觉得出门有意思,可见在无涯殿日子的枯燥无聊。
所幸,接下来好玩的事就要发生了。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世界。
从淡红的血色天空望下去,底下宫殿轩昂,鳞次栉比,披着黑袍的魔修若隐若现。
不多时,跨过大半个宫殿,半空中,悬浮着一众坐骑队伍。
千凝心底里又“哇”了一声,魔修们身着统一的战甲,骑着高壮的妖马,浩浩荡荡,最前是一架朱砂色帷顶的天辇,不必说,陆决一定在里面。
这阵势,丝毫不啻于出巡的帝王,不对,应当说,比帝王还要威仪。
千凝的天辇刚入列,队伍就动起来。
也不知是无极门管教严,还是这些魔修修养好,没一个探查千凝的天辇的。
千凝看腻周围的风景,打了个呵欠。
几乎是缩地成寸的速度,也得行走半日,队伍慢慢自空中降落,他们停在无极门南边之地,上回查过东边后,最主要的地方,就是南边。
南边靠近荒渊,魔界的苦海之地,残余的旧魔修分子,就是往这边逃窜。
陆决听完项天纵汇报的搜寻结果,他侧了侧身,看向队伍最末尾的天辇。
那个女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是因为还没到刺杀的最好时间么?
他思忖着,手指点了点项天纵:“去,看她在做什么。”
项天纵抱拳,走到千凝的天辇旁,正要伸手撩开,忽的,只听尊上又道:“等等。”
项天纵退到一旁。
陆决踱步过去,他手指一动,一道魔气听令,撩起天辇外的纱。
便看女子趴在座椅上。
她闭着眼睛,睫毛乖顺地垂落着,即使离开熟悉的无涯殿,也不见任何的彷徨,她睡得很是舒服,好像只要陆决在,她就万分的安心。
微风拂过纱帐,似乎被外头的光亮惊扰,她上眼睑动了动。
她睁开空茫茫的眼,望向陆决,一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带着睡饱了的知足感:“唔,十三,到了吗?”
声音一片的软和。
都是装的。
陆决展眉一笑:“到了。”
项天纵瞅见尊上这一笑,额角竟然倏地冒出冷汗,连忙收回目光,乖乖的眼观鼻鼻观心。
上次尊上这么温和,还是对反叛军,笑完,他让人把反叛军的皮肉一点点削下来,随后,把他们的三魂七魄吊在往生崖,永世不得超生。
竟不知,这个外表瞧着乖巧听话的盲女,是做了什么让尊上起暴虐杀心。
只那盲女还一脸色松快,真是不知者不怕死!
千凝刚下天辇,半空中隐隐雷暴,不适合用天辇,看起来,他们要走着跨越这片区域。
而四周是一片乌黑浓稠的浅滩水,似乎有腐蚀性,地面冒着细微的热气。
菜菜说:“这个其实不是水,是噬魂气,一种有意识的魔气,因为吃过太多魂魄,变得黏黏稠稠,在地上蜿蜒生长着,别碰。”
千凝问:“碰了和黑水有什么区别?”
菜菜解释:“之前水牢里的黑水,碰一下就是痛到骨髓,但实质伤害不大,这玩意碰一下,直接啃噬你的灵魂,你觉得呢?”
千凝:“哦,我觉得没用,得陆决觉得。”
菜菜:“啥?”
就看,陆决踩上噬魂气。
倒并非踩,他脚底一直有一股浓郁如实质的魔气撑着,既保证自己鞋底的干净,又不会与噬魂气这种秽物接触。
他朝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淡漠地看着千凝:“过来。”
他要让千凝踩噬魂气。
菜菜:“草!”
真碰到噬魂气,千凝虽不至于死,但至少得掉半条命!
陆决打的好算盘。
却看千凝一脸的无知,似乎完全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她毫不犹疑,抬起脚,一下踩到黑乎乎的液体上。
“哧”地一声,她的鞋底被穿透,脚掌一下被噬魂气缠上。
千凝脸色蓦地惨白。
就像一只手,从把她的五脏六腑从嘴里往外拉,发自灵魂的恶心感与疼痛感,让她大脑一阵晕眩,冲上许多复杂的怨念。
那是来自噬魂气中的恨。
她死死咬着牙关,整个人好似被割裂,眼里的陆决都重影了。
千凝哆嗦着嘴唇:“十、十三……”
她伸出手,朝空气中抓了抓,声音细微:“好疼啊。”
陆决转回身。
一件物品对人喊疼,不是很好笑的事么?
他勾了勾唇角,继续朝前走。
千凝不跟上,她只会被甩在这里。
队伍里的魔修全部在脚上穿上魔器,避开噬魂气跟上去,长队之中,只有一个瘦弱的女孩,坠在队伍的最后。
她鞋子全部被噬魂气腐蚀完,本来白皙的双足,也因为沾染噬魂气,变成乌黑的颜色,透出骨头的纹理。
这是常人不能忍受的痛。
太过痛苦,她浑身都在掉汗,汗水落在地上,又被噬魂气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