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幻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老叫花子诅咒自己。
她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转头骂了句:“你有病吧!”
可老头不但不打算走,还伸手去拽她袖子。
看他伸过来那双粗糙的手,枝幻厌恶地甩了把胳臂。
谁想到,那老头跟根柳条似的,往后踉跄了几步,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上。
她有些意外,明明自己没碰到他…
周围传来一片哗然,不少人交头接耳,指责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此恶毒。
枝幻尽管还想跟进店,但那倒地的老头不断引来周围人的同情和帮助。
倒让枝幻觉得自己真是那个恶人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
更怕外面乱哄哄一团,反而暴露自己的行踪。
于是愤懑地跺了下脚,极为不甘地推开围观的人疾步离开了。
枝幻走后,人群中突然走出个小姑娘将老人扶了起来,关切道:
“老伯,没摔疼吧?”
老头笑着摇头,道谢:“多谢姑娘相助了。”
那小姑娘梳着两个俏皮的小辫子天真烂漫地摇了摇头。
松手之际在老头手里塞了个字条。
随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老头反手将字条插在袖兜里。
顺带着掏了片薄荷叶,颤颤悠悠地塞进了嘴里。
——
无涯客栈的天字锦绣房里,孙韦凡正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这次离家进京,父亲本是极其反对的。
因为父亲正准备让他接管家里的染布坊。
可惜,孙韦凡志不在此。
父亲兢兢业业创办的染布坊,每年至少要拿出近一半的收益去奉承那些个游手好闲的官爷。
可那些人的贪婪远胜过饕餮。
对于一再示弱的父亲而言,那些披着官衣的人像饿狼,带来的只有剥肤椎髓的压榨。
和强盗不无区别。
孙韦凡顿了顿正给包袱打结的手。
他不想步父亲的后尘。
他更做不到像父亲一样忍气吞声。
那些个被朝廷养肥的官老爷,该有人给他们刮刮油的。
哪有永恒不变的道理。
孙韦凡将自己昨夜写好的信压在茶壶下。
那里面是和元玖的暂别。
她在蓟王妃身边,他很放心。
他坐在鼓凳上,准备等两个小中宦回来做个道谢。
顺便让两人将信带回去,再替她谢过小王妃。
他低头摩挲着袖口上那朵四瓣丁香。
还是那晚,元玖红着眼睛绣了半宿留下的。
若没有那些贪婪的官差。
她的父母不会饿死。
她也不会沦落成…
孙韦凡闭上眼睛,咬着牙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恨。
已经过去的事,没有办法补救。
他攥紧了拳头。
就像默默的立誓。
待他考取功名,他就给她个名分。
从此,再也不离。
“咚咚咚——”
孙韦凡忽然睁眼。
他匆匆吸了两口气,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冷静。
随即起身,理了理衣袍,上前开门。
门刚拉开,他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
那个刚刚还轻吻他思念的人,此刻正站在门外。
这种巧合,就像是冥冥中注定。
见到他的那刻,元玖脸上的笑同样绽放开。
这是只属于孙韦凡的表情。
孙韦凡没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一把将元玖揽在怀里。
她发丝间的香,总让他在寂夜中辗转难眠。
而这一刻,他终于有了微薄的满足。
“咳,咳——”
两人正情浓时,柳恩煦实在觉得尴尬,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将那两个踏着彩云相拥的人又拉回了现实。
元玖这才羞红了脸,推开了孙韦凡,转身走到柳恩煦身边。
柳恩煦自然是为她高兴的。
但她打算先和孙韦凡把正事说了,顺便也能看看他是不是个可靠的人。
于是,孙韦凡恭敬地对柳恩煦揖手行礼,一袭青衫磊落,完全没了一个月前恹恹的样子。
柳恩煦笑着说:“孙公子可别怪我扰了你们亲密。”
孙韦凡听小王妃打趣,自知刚才失礼。
忙着让到一边,横展手臂,欢迎两人进门。
“王妃说笑了,是鹏程失礼在先。”
柳恩煦莞尔一笑,扶着元玖走进门。
上次湘春楼的事过后,柳恩煦就吩咐自己留下的小中宦把孙韦凡安置在安静的无涯客栈。
湘春楼那种供达官显贵享乐的会所终究还是不适合养病的。
柳恩煦刚落座,就看见桌子上孙韦凡留下的信。
看似穷途末路的人,仍不愿寄人篱下,倒是有男儿骨气。
又或许他是因为志在必得,才有勇气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柳恩煦这才看向孙韦凡,说道:“看来孙公子已是胸有成竹了?”
孙韦凡谦虚地摇摇头,依旧微曲脊背:“此次参加会试的学子都是各地万里挑一的人才,鹏程不敢夸口,只能尽力而为。”
柳恩煦看他不卑不亢的样子,越来越觉得这是个靠谱的人。
笑了一声,继续道:“提前祝你金榜题名,顺便预支你个好消息。”
孙韦凡以为小王妃只是出于礼貌,客套一下。
没多在意,只儒雅地以笑回应。
却见小王妃转头看向元玖,语气里满是喜悦:“元玖有身孕了,府医说月份小还需静养。但我想着这事还应该给你报个喜。”
孙韦凡的笑立刻僵在脸上。
他甚至以为自己听岔了。
看了看小王妃,又挪眼去看她的元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