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就是为了这几撮羽毛才把他们几乎灭绝的吗?”
“是啊,白鹭的羽毛、大象的牙、老虎的皮、黑熊的掌,人们好像总是很喜欢自身没有又稀少的东西,并且为了获得它们不惜灭绝其他物种。”许博士轻轻道。
“这个,某种程度上应该说怨不得普通大众。人的自然性本来是客观存在的,捕猎是祖先遗传给我们的本能,也正是依仗着这种本能我们人类才能繁衍到现在。但是在社会结构里,这种自然属性是需要社会属性约束的。譬如我,在不知道海鸬鹚之前,我认为它和海里的鱼、家里的鸭子一样都只是食物而已,但是现在我知道它是保护动物了,也有了保护它们的意识,但还有很多人认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鸟。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保护区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成立?”
“估计年末差不多吧。”吴博士道。
“这样的话,张老板的那座冰库就建得差不多了。现在说服张老板停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明年倘若要他迁走,基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林海道。
“不止这个,这附近的养殖区到时估计也要被限制。这几天我看到有些人在这附近压筏子,没你的份吧。”张博士快人快语,林海却不禁脸上一热。林海突然觉得自己很虚伪,在理想和现实所为之间,自己总是不经意地一次又一次做错事。
海面上的台筏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大海,往日畅流的海水在台筏的阻隔之下滞缓无力,连海浪的跃动都显得疲惫不堪,少了许多往日的欢悦。林海突然觉得眼前的海,就像是不堪重负的老黄牛,又像是一只野性逐渐显露的马戏团的老虎,一边忍受着鞭笞,一边耷拉着耳朵低吼着,伺机而动,随时都会展开报复。想到这里林海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张老板和刘秘书在大眼儿的小旅店里包了一个房间长期居住起来。瘸腿三叔还是留恋在海边的生活,也回来了,张老板成了三叔的固定客人。晚饭时间,林海喊上林滨一起到三叔的饭店吃饭,很自然遇到了张老板。张老板和刘秘书见到林海兄弟热情地招呼两人一起坐下。晚饭很简单的几样菜:棒鱼炖地瓜梗子、土豆芸豆炖排骨、黄瓜蘸酱,张老板喊三叔加两个菜,一桌四人坐下。
“城里整天下大饭店,腻歪死了。到乡下就是好,家常菜荤素搭配,糖尿病也控制住了。我看啊,尿糖十有八九是吃出来的。”
“就是啊,其实所谓的大饭店、大师傅,无非就是把简单加工就可以吃的材料多几道加工程序,吃到嘴里的还不是那些个东西?加工工序多了养分反倒流失了。我的烹调法则是,如果食物本味好,不加工才是最好的加工。”
“三叔,进了一趟城,理论水平提高了啊!”林滨调侃道。
“三哥的话在理啊,等以后回去,您就跟着我,专门给我做饭好不好?”
“我啊,在这里住惯了,哪里也不想去喽。你们唠,我去做饭。”
加菜很快就上来了,一道清蒸螃蟹,一道海胆汤端了上来。大家达成了默契,上次的鸟蛋事件没人说起,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样。日子又回到了过去的轨道上了,只是少了一个“采”海猫蛋的人。
几巡酒后,张老板面色微赤地说:“林海,你小子,真不给我面子。你说,要是有你打理这一摊子,我省老心了不是?我还能亏待你啊。”张老板对林海不来帮忙一直耿耿于怀。
“这你也别怪他,我们哥儿俩这一摊子也不小,够他忙了。再说了,我的弟弟我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儿,这里也就是他的一个后花园,放假了、累了来歇歇,要他长久呆在这儿,根本不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飞走的。”
“还是哥了解我啊。毕业也有几年了,该做的没做成,不该做的倒是弄了一大摊子。”
“什么是该做的?赚钱就是该做的。人啊,有钱赚、有钱花就是福。”张老板冒出这样的言论并不奇怪。
“可是,老哥,和你商量个事,怕是要影响你赚钱呢!”
“有话你尽管说兄弟,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保准答应你。”
“趁你的冰库刚施工,你就往后撤一撤吧。”
“什么?”张老板睁大了眼睛。于是林海把上午几位专家说的话重复说来。张老板粗声大气地说:“我这里外里又上万块钱丢进去了,这不是拿钱打水漂吗!兄弟你对我有恩,可是这一次我决不能答应你。”
“老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只是告诉您这码子事儿,别往心里去。”林海当然知道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这样做也只是为以后的事情做个铺垫而已。
张老板怎么会不往心里去呢?他可以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是对如何获得财富,如何避免财富流失具有先天敏锐的嗅觉。
“还有,哥,咱们新打的筏子,估计也不怎么牢靠,怕是要清理掉一些。专家说了,成立保护区,太靠近海猫岛的区域是要被清理的。”
林滨就像是一只在洞口守着兔子的狼硬生生被扯着尾巴拽回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林海:“大海,不是我说你,为了这些个破鸟,荒废了多少东西!我看你啊,就是上了报了,出了名了,被架上去下不来了!”
看到张老板和林滨的态度,林海只有笑笑。他知道,有些汤需要慢慢炖,有些人需要慢慢等,有些台阶需要慢慢下,有些事情,需要慢慢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