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海还是回到了海猫岛。但这一次回来的心情却是与既往大不相同,有那么一点不是很情愿,有那么一点点牵挂。虽说故土难离,但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不就是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吗?可是命运之手硬生生地把他拽了回来。
北方沿海农村单调乏味,劳作之余多是无事可做。贪玩儿的四五成群聚在一起打麻将、玩扑克,林海对这一切毫无兴趣,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就这样又回来了呢?短短的几天时间,城市变得遥远而模糊。现在并非海参捕获期,只需要每天到海边看海的小房里呆着就可以了。吃饭、看海、睡觉,单调的点和线使得他快要崩溃了。
大海,当他是一道风景时,有多少文人墨客穷尽辞藻而不能描述其万分之一的魅力,可是当他变成饭碗的时候,林海突然觉得它变得灰蒙蒙起来。
正月十三,海的生日。
夜空下的海边热闹非凡,渔民纷纷扎起了船灯拿到海边来放。日子越来越好,船灯也越来越漂亮了,星星点点随波逐流的船灯寄托了海边人对新一年一帆风顺的祈盼和祝福,祈求得到大海的庇护,平安、发财。但喧哗的人群却使得林海此刻的心情越发落寂。越是在这样的节日里,林海就愈加想念韩雪。
林海和韩雪说好了,正月十五一起去看焰火晚会。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镇里通知要有一场大风来临,要各养殖单位、船主做好防风准备。林海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因为从来没有听说正月里会刮太大的风。
正月十四,风起了。
海边人家家家户户都有一根旗杆子,上面安放着一个风标。
晌午时分,风标上的小红旗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闪呼几下子,飘飘落落的没什么精神,像是困极之人抬不起来的眼皮。下午,风起了,小红旗被扯直了呼啦啦作响。根据经验,冬季北风顶多八级就到顶了。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林海却突然隐隐有一丝不安的感觉,给大眼儿、黑皮等人都挂了电话,嘱咐把尾挂机拖上岸,之后直奔海边去。
海水逐渐开始躁动起来,海浪一波又一波急促地拍打着海岸,似乎发现海底出了海怪,要争相逃离。大眼儿、黑皮、二驴子、竹竿儿四人喊着号子把尾挂机拉上岸,随后卸下机器,把船体放置在大潮线之上。
一通忙活,这四个精力旺盛的壮汉子没见怎么累着,一边在炉子上烤着蛎头、咸鱼,喝着啤酒,一边打起了扑克。屋子里满是海蛎子烤焦的糊香味儿。
“看来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样的事情遇得多了,就当是哥几个找个理由出来玩玩。”黑皮好像总是很随遇而安。
“孙大爷,有我们在这里您就回吧,要不晚上连个睡的地儿都没有。”见来的人多了,林海喊看门的老孙头回去。
更夫老孙平时被“老孙头、老孙头”喊惯了,冷丁被林海喊做孙大爷反倒不适应了,忙不迭应声道:“这不好吧,在这吧,在这吧。”
“回吧,老头,真要起大风了,我们还得照顾你呐,叫风刮跑了我们可赔不起啊!”大眼儿怪声怪调的,什么时候嘴里都冒不出一句好话。
夜半,风逐渐大了起来,电线被风拉扯起来,撕裂空气的唿哨声鬼魅般响起。在这样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渔村的夜晚听起来叫人身上发抖,仿佛是恶魔吹着口哨在夜空盘旋着搜寻猎物。而大海恰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怒吼着捍卫自己的领土。狂风用力地摇动着窗玻璃,窗户发出了畏惧的战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