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音简短,却足以掀起惊涛巨浪。
怦怦,怦怦。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段宜娇呼吸停滞了几秒,心跳频率在同一时间达到临界点。
祁昀依旧目视前方,就好像刚才不过是随口问了句今天吃什么。
成熟冷硬的眉眼在夜色的晕染下,显出几分耐心的柔和。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二人各怀心思。
下一秒,段宜娇似想到什么,缓缓敛下眸。
“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的。”
涌动的情绪降至冰点。
十几秒后,红灯转变为绿灯,窗边的景象重新流动起来。
“有的时候还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与此同时,段宜娇低着头,听见祁昀缓声开口,“你不会还一直以为,这也是我报复的手段之一?”
段宜娇不说话,权当默认。
祁昀轻哂一声,唇边勾起的弧度微苦。
“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问自己,恨你吗?”他叙述得去轻描淡写,“甚至和你重逢的那天,我都问过自己,答案是恨,一直是恨。”
“……”
段宜娇的双手捏得紧了又紧,骨节处泛出用力的白色。
“但那天睡着后我就做了个梦,梦见你哭着问我,还爱不爱你。几乎想都没想的,我说了爱。”
祁昀一只手朝身侧摸,似是想要摸出根烟,又生生止住,闭了闭眼,“我这才意识到,我根本见不得你哭,也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所以,没有别的原因,我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把你留在我身边。”
最后一句近乎坦白的话语,在段宜娇错愕抬头时沉沉落下,车窗外景色裹挟着灯光,明暗交错得晃眼。
像是陡然开出的绚烂烟花,悉数绽放在眼前。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只是心照不宣的肉体契合,就算不恨,也最多只能算是合适。
可他却说,他舍不得她受委屈。
他一直想把他留在身边。
胸腔细细密密的酸胀涌起,段宜娇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车已驶进祁昀的宅院里。
段宜娇跟着男人下车,双手还抱着被叠整齐的西服外套,眨眼便被箍入了怀中,一只手轻抬起她的脸颊,紧接着便是如潮水般连绵不断的吻从额头开始落下。
动作霸道中带着偏执的占有欲,不给她丝毫挣扎的余地。
“如果你认为是报复,那便就当做报复,”吻过她唇角时,祁昀的声音含混中带点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肩膀很快被凛冬的风吹至发冷,体温却逐渐被欲念烘热。
不知是不是在这般冷与热中找到了情绪的突破口,原本只存在于胸腔的酸胀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烙印在每一个吻上。
段宜娇忽然呜咽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曾怀疑过只有自己变得奇怪,也怀疑过只有自己自作多情,在这场被欲望掌控的游戏里想要挣脱,却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选择。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信号,一个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只是欲望,还有爱的信号。
而祁昀在这一刻,吻上了她的唇角。
她偏过头避开男人停滞的唇,抵住他的肩膀,几乎没出声,压抑得肩膀颤抖,像是要将所有委屈付诸于洇湿在衬衫上的痕迹里。
祁昀故作游刃有余的神色突然出现一丝裂痕,背脊僵直,保持着刚才拥住她的动作,一动不动。
庭院里只有暗色的亮光,礼服是露肩设计,女人细腻纤白的肩颈暴露在空气中,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细微的哭声如羽毛一般轻而隐匿,散落在风中。
半晌,祁昀眼神缓慢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抬手,悬在段宜娇后背许久,才小心地拍了拍,深叹口气,妥协似的:“我送你回去。”
段宜娇用力摇头,感受到男人隐约透着无措和笨拙的动作,咬住唇闭上眼,忽而环住他的脖颈,踮脚吻了上去。
却毫无方向感地吻在了下巴上,无意识地轻蹭。
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祁昀瞳孔猛地震颤,喉结上下一滚。
而后稍一低头,再次反客为主。
漫长时间以来所有情感,皆诉诸一吻。
夜凉风急。
旖旎的暧昧经由凌乱的脚步,被一门隔绝。
……
这一场情事漫长而温柔。
拂晓将至,段宜娇睡得迷迷糊糊,忽觉一阵被单窸窣,男人从身后将她拥住。
她没力气再动,只轻哼两声,听见耳边像是诱哄的声音:“伸手。”
段宜娇本能地随着命令动作,刚抬起来一点就被握住手腕。
紧接着,无名指多了一丝属于金属的冰凉触感。
她忽然清醒过来了些,眼皮抬起,眨动了一下,看向那处。
是一枚缀着细碎钻石的戒指,设计别出心裁,像是星星落在了指间。
睡意骤然消减,段宜娇蜷了蜷手指,涩然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和你去看雪山的前两天。”祁昀覆上来,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终于给你戴上了。”
——原来在她计划告别的同一时刻,他早已准备好了给她一个未来。
许是刚醒时情绪波动大,段宜娇忽然又有点想哭。
祁昀却好似早已料到一般,轻轻捂住她的双眼,掌间温热熨帖。
“再睡会儿,”他说。
段宜娇乖乖闭眼,又感觉到他的唇落在自己颈侧。
“说好了,以后不许再离开我身边。”
-
就这样一觉睡到中午,两人迟迟醒来后,收拾好一切,才出发去领证。
拿到结婚证的时候,段宜娇甚至有一种一时脑热冷静下来的感觉。
她想问祁昀是认真的吗,可又觉得好像这是祁昀该问她的问题才对。
她盯着红本本看了一会儿,一只手忽然伸出来从她手上拿走,她看见祁昀似乎打开手机拍了张照,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时,神态自若地伸手揉了揉她头顶。
“我要回公司,你现在去哪?我送你。”说着他便顺势把结婚证还了回去,“晚上一起吃晚饭?”
“嗯……要先去蓝光大厦一趟。”段宜娇短暂地思考两秒,决定道,“晚上去我家吧,我做饭。”
祁昀扬眉,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好。”
从车上下来,望着熟悉的车牌号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段宜娇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再看了一眼夹层里露出的那抹红色,胸口深深起伏,思绪荡漾。
他们好像真的只是平平无奇地结了个婚。
又好像……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
进到工作室的时候,白落落已然蓄势待发,段宜娇一只脚刚跨进去,身前便迅速冒出一个身影,攀住她的肩膀。
段宜娇与她对视一秒,无奈道,“坐下再说,你别这么直勾勾看着我。”
白落落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兴致勃勃地把自己抛回沙发。
段宜娇并不知道从何开口,先问,“想知道什么?”
白落落托腮,笑眯眯的:“从你们认识开始。”
“……”
段宜娇知道这是面对白落落时逃不过的环节,想了想,刻意回避了中间稍显不堪的经历,简短说了一遍。
只是叙述的途中,将那些不堪避过,故事便似乎变了味。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对面白落落的表情已经从八卦变成了一脸“磕到了”。
“啧啧这就是跨越时光的缘分吗——”白落落摇头晃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一直在等你……”
她侧过去贴着段宜娇,“这么说来,你一直说要等的人就是他咯?”
段宜娇浅笑着点点头。
也罢,被这么以为着也好。
“不过好奇怪,”白落落眼珠子转了转,“既然能等那么久,你们那个时候肯定是互相喜欢的啊……后面为什么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都不联系了啊?不然你也不会等那么辛苦了……”
“……可能是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
段宜娇笑意淡了些,顺口搪塞道,眼神有些飘忽向远。
是啊,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出那件事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说完这些白落落还得做正事,一头扎进工作中还没出得来,两人停住了话题各干各的,转眼就过去了一下午。
做完手边的事,段宜娇习惯性拿出手机看有没有遗漏的消息,却见首页一条推送的视频。
在看见标题的“祁昀”二字时,她想也没想便点开。
画面里,男人站在公司门口,面前簇拥着不少人,声音一个盖过一个,此起彼伏。
“祁总,关于您的婚姻对象……”
“祁先生,可以详细说说昨天晚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