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间,出租车已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被黑夜吞噬。
祁昀的错愕只持续了一瞬,眺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脸色沉得发黑。
他没有犹豫,当即拨通了段宜娇的电话。
然而无论打过去多少次,都显示着重复的忙音。
毫无疑问,是被拉黑的表现。
打开微信,对话框同样呈现被拉黑后的红点。
祁昀表情紧紧绷起,薄唇抿成一线,转身折回停车场。
……
车在霓虹灯闪烁的高架上飞驰,后视镜映出男人如寒刃般冷峻的目光。
“祁昀,订婚快乐。”
脑中这句话时不时闪过,他捏住方向盘的手愈发收紧,紧到近乎要嵌进去。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多久听说这个消息的。
但此刻当务之急,是找到段宜娇,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祁昀阖了阖眼,脑中画面一幕幕闪过,他却无暇去回想这些,眉间萦绕着疲惫。
车子一路压着限速疾行,中途甚至差点闯过一个红灯,终于在小区楼下停稳。
祁昀长腿一迈,一刻不停地走入单元楼。
上到熟悉的楼层,楼道依旧是空荡荡一片,只有不知道是哪位住户连接在外面的洗衣机在运转,声音不断在四周回荡。
段宜娇的房门紧闭,门上贴的对联被撕得只剩小小的一角,祁昀眉心一动,走去按响门铃。
门铃大约是已经坏掉了,没有任何动静。
祁昀只得换做敲门。
“叩叩叩”的清脆声响混在洗衣机的杂音里,并不突兀,反而有些闷。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祁昀低叹一口气,手肘撑在门板上,靠近了些,“段宜娇,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你先开门,我们再好好聊聊,至少让我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可以么?”
这么多年在商界浮沉,习惯了效率至上,用命令去吩咐别人做任何事,他极少对人用如此耐心得像是哄劝一样的语气同人商量,所有的耐心好像都用在了段宜娇身上。
屋里依旧没有应答。
身后洗衣机结束抖动,适时发出一声尖利的“滴——”
祁昀胸口轻微起伏,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敲响了门。
这次有门开的声音响起,不是面前这道门。
身后洗衣机旁那道门被打开,一个年轻女人走出来打开洗衣机,在看见站在前面的祁昀后,犹豫了一下,开口:“请问你是那家住户的……呃,朋友吗?”
听见“朋友”两个字,祁昀没做声,轻轻颔首。
“啊是这样的……”女人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解释,“前段时间她搬家了,几个朋友过来帮她搬的,现在这房子已经空了,还不知道新的租客什么时候过来呢……”
“就今天早上才把最后一点东西给拿走的,所以她估计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告诉你,你要不打电话去问问?”
“……”
手机上还有几个打出去未接通的电话,祁昀礼貌和女人道谢后,折身回到车里。
长久的寂静后,他点燃一支烟。
盒里只剩那一根烟,点燃后他将烟盒揉成一团,稍硬的棱角刺在掌心,方才脑中掠过的回忆尽数缓慢涌起。
香烟夹在指间静静燃烧,段宜娇问她生日安排的那段对话不断在耳边萦绕。
事实毫无遮掩地摊开在眼前。
——所以,她从那时起,便已将这件事计划好。
他眼中的与他同度生日的出行,在她眼中,从一开始便是告别的序曲。
无论是去时拒绝去他家、订两间房、对外人着重强调只是普通朋友,刻意与他保持距离,都是因为早知要离开。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那句“生日快乐”,是真的在祝他生日快乐吗?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告别。
脑中画面定格在女人那夜孤独而凄然的目光中,祁昀紧咬着后槽牙,用力拍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凸起。
这是她将他甩开的第二次。
-
冬日时光总是显得漫长。
十二月底,圣诞与雪如约而至。
搬进新居后,段宜娇适应良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离了那个狭窄逼仄的环境的原因,心情也比之从前要好上许多。
夜幕刚落下,白落落提着一大袋子材料过来,摩拳擦掌说要和她一起做圣诞甜品。
段宜娇的新家不像之前那样只是个二十几平米的小房间,两室一厅,还有个蛮大的厨房,一个房间被改造成工作间,那些暂时放在白落落那边的东西也尽数回到了自己身边。
厨房里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烹饪工具,白落落带的材料散在一边,其本人蹲在一旁,正对着手机上各式各样的“零失败”教程发愁。
段宜娇手里拿着刚才她递过来的苹果,一边啃一边等她出主意。
“别人的零失败到我这儿来就变成全是失败……”白落落叹了一口气,沮丧道,“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有啥能做的。”
段宜娇默了默,过去陪她蹲着,随便选了个免烤的慕斯蛋糕:“不然就这个吧,我来,你打下手。”
白落落等的就是这句话,段宜娇这个提议一出,她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那我就负责在一边等着吃了啊——”
深谙白落落的秉性,段宜娇拍了拍她脑袋,起身去准备东西。
白落落嘿嘿一笑,也站起来背着手在她身边东张西望:“苹果好吃吗?”
段宜娇专心看材料表,随口评价:“挺甜的。”
“那就好,昨天才寄到的,我爹怕我吃不够,给我直接寄了一箱子过来。”
话音未落,她听见自己手机响了起来,吐了吐舌头,走到一边接通。
“爸,什么事?”白落落给段宜娇做了个“我爸”的口型,继续道,“我在朋友家过节呢……嗯嗯,知道了……我有好好吃饭,你放心,待会儿还有个蛋糕,我们做好了之后发照片给你,行不行?”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白落落声音撒娇似的带了鼻音:“知道啦,好嘛……跟我妈也说一声啊,让她也多穿点,别整天只顾着臭美……”
“……”
白落落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好,段宜娇也一直知道。
听着她一叠声撒娇似的仍在唤“爸”,段宜娇默默剪开奶油包装,垂下眸。
真好。
虽说步骤简单,但做一个蛋糕下来,要花费的时间也还是不短。
等待慕斯成型时,两人在客厅看了会儿电影。
电影是上个月新出的喜剧片,白落落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段宜娇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也跟着笑得肩膀在抖。
从高层俯瞰城市的景色很美,段宜娇没有关窗帘,窗外细细密密的雪花飘动,旋转着坠落地面。
楼下小学不知道在开什么晚会活动,音乐声隐约混杂在电影声中。
屋内,暖气正好,一派悠闲惬意。
人一旦悠闲起来,脑中便爱想些别的。
比如。
——他现在在做什么?
思维在此停滞,段宜娇笑得耸起的肩膀在一瞬间塌下。
……或许在公司处理工作,更或许正与未婚妻浓情蜜意地约会。
她怔愣了一会儿,胸口突然像是憋了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起身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肺里吸进仿佛带有冰碴的空气,段宜娇终于清醒过来些许,关上窗。
她想这些做什么。
白落落笑得专心,丝毫没注意她的动作。
房门传来敲击的声音,白落落“诶”了一声,扬起脸看过去,挣扎着想站起来开门,段宜娇先她一步,“我去吧。”
白落落便也歇了帮她的心思,乐呵呵地继续把注意力放到屏幕上。
段宜娇以为是白落落点的外卖,将门打开一小半,伸了只手出去。
那边却许久都没有东西递到手上。
段宜娇疑惑地眨动下眼,往外看过去。
瞬间,瞳孔骤缩。
半侧门开的视野范围内,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映入眼中。
仰头看清那张脸,段宜娇有片刻的眩晕,如石化般立在原地许久,心脏怦怦直跳,震耳欲聋。
两秒后,她才手忙脚乱地想起要关门。
可已经晚了。
一只有力的手伸出,抵在门缝之间,祁昀一双眼漆黑如墨,眼神平淡,却平白让段宜娇失了力气。
“宝,不是我外卖吗?”白落落声音从身后传来,说着便要起身。
段宜娇咬了咬唇,见祁昀也作势要向屋内走,陡然推门向前:“……不是,是找我的。”
说完,她反手将自己也关在了屋外。
楼道不算宽敞,甫一关上门,段宜娇便感觉到了周围冷下来的温度。
她只穿了一套薄薄的居家服,室内烘热的温度被外界冷意瓜分,从头到脚一片冰寒。
祁昀没有说话,眼神锁着她。
段宜娇手握成拳抵在胸前,感受未消退的心跳起伏。
虽然她也想过,也许祁昀会在某天再找到她,但没想到这么快。
关门的余音早已消散,段宜娇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比想逃,却也无论如何挪不动脚步。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段宜娇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嘴等他开口。
声控感应灯熄灭的瞬间,又“啪”的一声亮起。
“为什么不亲口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