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台灯散发暖黄色的光,窗户朝外打开着,徐徐凉风穿入,拂在屋内人身上。
蘸满浓墨的笔尖轻而不失力道地在微黄的纸面上游走。
张黎双手插在腰上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明明焦躁至极,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在片刻的停顿里拿余光去瞄气定神闲写大字的傅醒。
他欲言又止,止复欲言,肠子都要憋烂了。
终于,写字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开口道:“有什么说什么。”
“呼。”张黎能开口了,立马扑倒宽大的书案前,双手摁着桌面重重道,“这事儿就非做不可吗?傅队,在这平安小镇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成年人,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活法,何必去干涉呢?!”
墨水蜿蜒在柔软的笔触下,一点一横一撇一捺,随处可见笔者风骨。
傅醒荡开一撇,抬起头来。
“成年人更应该知对错,明是非。”
“那咱们自己知道明白就行了啊,管他们干什么!”张黎急眼,“不会有人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又怎么了?”
傅醒搁笔,微微弓起的脊梁挺直,平静地看着张黎通红的脸。
“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并且正常的生活,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那又怎么了?
他这一句反问把张黎打倒了,张黎顿了好一会儿,苦笑起来。
难道为此付出生命,也值得吗?
他从进本起就跟着傅醒,傅醒教过他,骂过他,也救过他,可以说他是傅醒一手带出来的。
无论多少人非议傅醒,他都坚定地认可这个人的存在,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异次元里,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无条件信任的,那个人只能是傅醒。
正直,坚定,强大,不屈,他就是张黎心头那团希望之火的守门人,只要他在,张黎就觉得这个日子还有盼头。
他不敢想象如果傅醒不小心真的不在了,他能不能活着,或者说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坦率地活着。
“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张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指狠捏眉心。
生存。
生活。
两个未必能够兼容的大命题……
半分钟后,张黎心想,妈的,反正这命也算是捡来的!
他没有这么伟大的理想,但他愿意相信傅醒。
“劝不动就加入,光杆司令也太low了,傅队,让我来帮你吧。反正徐行肯定也容不下我,与其听他差遣受他的恶气,不如出来跟着你抛头颅洒热血。”
他说的很认真,傅醒回的也很认真,“众矢之的?”
张黎举起一只胳膊绷起见状的肱头肌,眉毛一挑。
“傅队,你看不起谁呢?”
见傅醒默认了,行动派张黎立刻要去张罗:“我先把在我家等着的兄弟姐们赶走,然后就来跟你好好谋划谋划……”
他快走出大门时,傅醒在背后叫了他的名字。
张黎回头。
傅醒看着他,“决定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张黎的回答是从口袋里摸出墨镜戴上,脚下虎虎生风。
“那就一条路走到黑!”
傅醒低下头,卷起桌上墨迹风干的宣纸。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半小时后。
杂乱的脚步声挤入书屋,傅醒的热茶泡到一半,飘满茶香的室内呼啦啦涌入浓度颇高的氧化碳。
一行十多人喘着大气,男男女女没什么距离地肩并肩,出现在房门口。
傅醒拎着茶壶的手停在半空中。
张黎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头皮靴并拢立正稍息。
“报告傅队,这些人劝不听非跟着咱们搞事!”
他身后的人跟唱戏似的喊道:“就要搞事!就要搞事!就要搞事!”
傅醒手中的茶壶一晃,差点冲出滚水来。
喊完张黎露出笑容,身后一行人也露出笑容。
“这么喊有点好玩啊!”
“谁说不是呢,怪不得姜曜那些人玩得那么开心!”
“那我们也想个什么口号?”
“那不太好,私下玩玩就算了,真模仿给姜曜他们抓着把柄不得嘲笑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