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疑惑，没发现这位和刚才的女老师有什么区别。

安静了一分钟的教室又热闹了起来。

有人吹口哨，问：“怎么是你啊秃头张，老吴呢？”

秃头张打开档案袋，抽出几叠数好的卷子，按小组发下去，“吴老师胃病犯了，现在在校医室挂水，我替他发卷子你们先做，如果下课前能挂完他自己回来收卷子，挂不完课代表先收，交到他办公室去。”

说完忙不迭走了，一分钟都不多留，把学生们不满的“切”甩在身后。

姜曜拿到卷子瞄了一眼，是单元测试，最最简单的向量题。

本想放到一边，可看见空白的班级和名字栏，她心中有根轻飘飘的小羽毛，不甘寂寞地挠动心门。

半晌，她拿起笔，认认真真在姓名栏写下“姜曜”二字。

再做一次吧。

不做的话，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了。

吴老师没能赶回来，姜曜把试卷塞进课代表收的一沓卷子中间，和姐妹们一起奔向食堂。

学校学风极差，食堂的饭菜却很好吃。

姜曜打了两个荤菜全部吃光，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三人一起往教学楼走，姜曜捏着刚擦完嘴的那张纸，一时间找不到垃圾桶。

“那儿！”菁菁把自己擦完的纸也塞到姜曜手里，“帮我扔一下哦。”

顺着她手指方向的不远处有个保洁员，一手簸箕一手钳子，正慢悠悠地拣草坪里的垃圾。

涵文一把搂住姜曜的胳膊，笑道：“我跟你一起去，让菁菁那个懒鬼自己站在这路中间好了~”

菁菁气鼓了脸，忿忿瞪着两人跑过去的背影，“难得勤快一次就说别人了啊——”

保洁员背对人群，面朝用来做路口隔断的花坛，穿一身深蓝色的工作服，脚蹬一双水靴，个子相当高。

姜曜瞅准簸箕，把纸巾扔进去的时候余光瞥见那只握着簸箕的手，五指修长肌肤细腻，状态年轻到不应该超过三十岁。

她皱了皱眉头，狐疑抬头。

一张布满烧痕与红斑的脸猛地映入眼帘，凹凸不平的皮肤宛如爬满蜈蚣的墙面，虬结的凸起一直蔓延到耳朵跟脖子，形容狰狞可怖，唯独一双眼睛残留着烧伤前的样貌，隐隐有些熟悉。

对方的眼神很平静，直直停留在她脸上。

涵文被吓得叫了一声，随后骂道：“你要吓死人啊！哎呦我的心脏……姜曜，快走快走！再不走我晚上都要做噩梦了！”

姜曜被她拉走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那怪人。

重点NPC？

可那熟悉感从何而来呢？

走远几米，涵文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开启吐槽模式。

“这丑鬼又不戴面具出来了，都吓到多少人了，明明给他买了面具让他戴上的……”

菁菁闻声而来，马后炮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吧，我一看那么高就觉得是他。唉，他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烧成了这个样子，有个小说名没有小说命，真是可惜了傅醒这个名字……”

“咳咳咳——”

姜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问：“再说一遍，什么名字？”

“太傅的傅，醒来的醒。”

姜曜：“……”

听清了。

的确是傅醒。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依然在劳作中的某人。

傅醒？

是傅醒呀。

机会来了。

姜曜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朝两人摊开手，“还有纸巾不，给我两张。”

“干嘛？”

菁菁和涵文停下来，不明所以地掏了包纸递给她。

姜曜很有原则的抽了两张出来，斯拉斯拉扯了个粉碎，纸屑捏了一手。

她几步冲回到傅醒面前，和他面对面。

当傅醒淡漠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紧闭的嘴唇即将张开时，她原地起跳，手往上一扬。

大大的笑容在女孩年轻的脸上绽放。

白色的纸屑纷纷扬扬洒了傅醒满头满脸，并且给碧绿的草坪覆上一层“薄雪”。

“哎呀，对不起啊傅叔叔。”

她一脸抱歉，惺惺作态。

“人家不是故意的，你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静电把几片纸屑牢牢地粘在傅醒的身上，他伸手抹去睫毛上的一片，视线聚焦到姜曜没掩饰快意的脸上。

只见她吹了吹粘在自己手上的那几片碎屑，“这个身份很适合你，要尽到保洁员的责任哦，辛苦你慢慢打扫啦！”

傅醒看了满是碎纸屑的草坪一眼，握着钳子的手紧了紧。

他自问行事公正，不至于被这样作弄。

质问的话没说出来，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那位同学干什么？啊？！”

姜曜往后一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挺着个肥硕的肚子，一边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一边跑来。

姜曜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才不理会傅醒说到一半的话，撒丫子就跑。

“拜拜~”

傅醒迟了一步，被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逮个正着。

“唉，小傅！”

已经抬起的脚被迫放下，傅醒回头，对上男人讪讪的笑脸。

“哎呦这弄得都是纸，钳子扫把都不好弄啊，你用手捡一下吧。”

傅醒：“……那位同学蓄意乱扔垃圾，你亲眼所见，我认为当前最合适的教育手段是抓她回来，让她自己清理干净，小惩大诫。”

中年男人被区区保洁员这样的态度噎到，在他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傅！我知道那些个坏同学欺负你，你心里不好过，但咱这工作还得做啊。这样，我和你一起把这片儿弄干净……哎呀来吧，下午还有领导要来视察呢！快点！”

“你是保洁员，你不扫地谁扫地啊！”

手中的簸箕被夺过放在地上，身体也被强硬地往下拉。

傅醒看着姜曜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高大的身形缓缓蹲下，将碎屑一点点捡起。

她年纪小。

姑且不跟她计较。

教室。

姜曜扳回一城，心情颇好地听菁菁和涵文数落自己。

“……虽然他把咱们吓到了，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他呀。”

“你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两个女孩苦口婆心劝了她足有十分钟，口水都说干了才停下，各自找水喝去。

姜曜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腮帮子笑盈盈看着两人。

不爱学习归不爱学习，倒也不是什么坏女孩嘛。

下午最后一节课过半，姜曜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突然被菁菁拍了一下。

“看外面。”

她抬眸，视线从一墙之隔的走廊跳跃到隔壁教学楼，一群衣着体面的成年人挤在一间教室里，大声地呵斥着什么。

各中词汇隔了十几米，依稀还能听见。

“……要为……负责……”

“读书……自己……”

“……想干什么？！”

菁菁呶呶嘴，“教育局的领导吧，这回是高三吧，也不知道是几班，被抓典型也太惨了。”

这回。

姜曜敏感地抓住关键字，问：“上回是哪个班？”

菁菁瞪了她一眼，“不是吧你，上学期的事你就忘了？是二班啊，就咱们隔壁！烦，等这些领导走了，学校里又得闹一阵了……”

姜曜心中的疑云更大了。

她看了讲台上的老师一眼，发现老师也在看对面，神色紧张，似乎也在忧心领导走后学校会闹出来的风波。

回过头，姜曜继续看对面教学楼的情况。

擅长训话的领导们一发不可收拾，连手脚都激动地比划起来。

黄昏将至，天边燃起一片红黄相间的橙色。

忽然，一个黑影直直下坠，瞬间划过走廊外的空气，重重落地。

迟来的尖叫声从楼上响起，继而引发数个楼层的连锁反应，学生们惊恐的叫声盖住对面楼栋的训斥声，紧接着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师生都冲到了走廊上。

姜曜直接推开窗跳了出去，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碧绿厚实的草坪上，一个穿着白T恤和校裤的男生脸朝下，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那是什么？！”

有人抖着手指向男生的T恤。

姜曜定睛细看。

T恤上的字体并非印花，而是人工写上去的，一笔一划，描黑描粗。

——我在你们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