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村长家的路上,韩氏和翠婶子边走边聊,两人心情都很沉重。
特别是翠婶子,以前听说过有人家会虐待子女,她还觉得不可想像,自己的孩子爱都爱不过来,怎么可能会舍得下毒手,没想到这样的事竟然就在身边发生了。
她不解地问韩氏:“娘,小伊模样长得那么好,又懂事听话,她爹怎么狠得下心打她。那手上的伤看得我心里直抽抽,身上肯定也不少。”
“不就因为小伊是女儿嘛。他们家一直都稀罕儿子,看不上女儿,你田婶生了三个儿子,得意得很,在村里耀武扬威地,哪家要是生个女儿她都要去讽刺几句,说人家上辈子德行不修。” 韩氏一脸不屑,“我最看不上她这样,她自己不就是女的吗,都不晓得有啥可炫耀的?”
她回想着当年的情景,一脸无奈:“你林嫂子怀小伊的时候,那肚子又尖又实,人也变丑了,看的人谁不说是儿子,连我都这么以为,还替你林嫂子高兴,终于熬出头了。你田婶对这事看重得很,专门到神婆家卜算,神婆算的也是儿子,哪晓得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这本就是隔着口袋买猫的事,哪有个定准,你田婶却怪上了神婆,说她算不准,只会骗人钱财,跑到她家闹,要烧了她家屋子,要她赔钱,那神婆就说瞎话,说啥本来是个儿子,是你林嫂子从水边过被个女鬼抢了先,占了他家儿子的位置。还说这个女鬼霸道得很,以后你吴二哥都不会再有子女了。”
“还有这个说法?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翠婶子大为吃惊。“林嫂子真的从水边过了吗?”
“咋可能不过?她天天都要去河边洗衣服,生产前一天还在洗。”
“可她也说对了,林嫂子确实没有再生了孩子了啊。”
“她那算啥对,村里人哪个不知道你林嫂子是个苦命人。在家被后娘虐待,嫁过来被婆家磋磨,身子受了损,这一胎本来怀得艰难,洗衣服的时候又动了胎气,没足月就生了小伊,生产的时候更是凶险,差点一尸两命,产婆费老大的劲才救过来,当时就说了以后再想怀胎怕是不容易,得好好调养才行,可他们家把她当牛使,怎么可能让她调养。”
“那吴二哥信没信神婆的话?”
“怎么没信,回来就要把小伊弄死,还要把你林嫂子休回家,当时你爹特地上门去训斥了他才消停下来,还保证要善待她们母女,没想到他们关起门来竟然这么毒,下手这么狠,看来得让你爹再去敲打敲打。”
翠婶子挽紧了韩氏的手,一脸庆幸:“我幸好嫁了个好人家,有个待我如亲娘的好婆婆!”
韩氏亲昵地拍拍她的头:“那是你命好,有真心疼你一心为你打算的爹娘。”她长长叹口气,“唉,没娘的孩子可怜啊!”
“娘,吴家这次会不会又怪罪林嫂子和小伊,把他们赶出家去?”翠婶子担心地问。
“那倒不会,真赶出去了你以为吴老二能再找到媳妇?你不知道,你田婶子以前可是村里有名的恶鸡婆,谁惹到了她,她能端上凳子坐人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村里面除了我们这几家人她不敢惹,哪家没被她骂过?到吴老大要娶媳妇,都没有媒婆敢上门,就怕不如她的意,会被她堵家里骂。方圆十里八村,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进她家,最后不得已才娶了她娘家侄女,到了吴老二,那是个不成材的,人又奸滑,还眼光高,要找模样好的,更娶不到媳妇,所以才寻到你林嫂子村里去。”
韩氏叹口气接着说:“她们那村子离得远,吴老二聘礼给得高,是林嫂子后娘贪财才让她嫁过来。不过你田婶子明白过来名声重要,后来就很少在村里骂人,跟谁都和和气气地,名声也慢慢好起来,谁晓得暗地里还是那么恶,现在小伊长得那么招人爱,他们家更不可能把她赶出去,以后肯定指着她挣彩礼呢,就怕到时候悄悄胡乱定户人家,或者把她卖了大家都不知道。唉,还真不如离了这家人自己过呢。”
韩氏一直特别反感田氏,从来不相信她会转性变好,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自己眼光没有错!
“娘,以后我们多帮着点她们,太可怜了!”翠婶子听得心里难受。
“只能尽力而为,关了门有些事我们不知道,管不过来,有些事也不方便管,最好是你林嫂子自己能立起来。”
不过这有点难,想起今天林氏哭哭啼啼毫无主见的样子,韩氏摇摇头。
第二天清晨,林氏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把林伊唤醒。
又要喝药?
林伊的脸皱成一团,睡了一晚上,她自觉已经休息过来,伤口完全不疼,脑袋也不昏沉,就像没受伤一样,根本没必要再喝药。
可是对上林氏殷殷的目光,想到她一大早起床熬药,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只得咬咬牙,拿出视死如归的气势接过碗一口气喝完。
林氏欣慰地点点头:“小伊乖,喝了药头就不痛了,我去给你端早饭。”
林伊连忙拉住她:“娘,这碗喝了就不喝了吧,奶奶不乐意又要骂人。”想到田氏昨天的话,林伊劝说道,她实在不想喝药了,林氏因为这个被骂没必要。
林氏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你不用管,娘来想办法。”拿着空药碗毅然转身离开。
林伊望着她的背影怅然不已,娘,是我不想喝药啊!
不一会从前院堂屋里传来田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娇小姐醒了啊,伺候完她喝药还要伺候她吃饭,你对我咋没这么孝顺?”
杨氏在旁边接嘴:“弟妹眼里哪有您老人家,饭弄好扔一边就躲后院偷懒,现在我刚摆桌上她就出来了。”
堂屋里林氏没有答腔,只有一阵碗勺碰撞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