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一月,这一月之中,桑洛送回了陆离,陆昭带着泽阳一部去往姑业城。而沈羽,则留在狼绝殿里。
兵甲之事,国之重器。她既为狼首,必责无旁贷。尽管沈羽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毕竟征战日久,兵疲马乏,此番朔城大捷,哥余部两城重新归附,便是渊颉都下令冬寒即至,休养生息以安民,明年开春,再图光复旧土。可他却又将沈羽留在皇城中,日夜操练黑、白、金、赤、青五军。陆昭临走之时留下“一切小心”四字,实不足以让她洞悉渊颉的心思。
她不会学着其他的人猜测谄媚,恨不能一次猜准平步青云,沈羽无意官爵,她能至于今日,皆是因为父兄之仇,泽阳之义。是以陆昭担心,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有一件事儿,着实让她挠头。
狼绝殿西北,是一片广阔的校场,她日日几是钉在那里一般,日夜操练,丝毫不敢懈怠。朔城一战她因着歌余阖的提点想出了好计策,用凭着自己那初生牛不怕虎的拼劲儿颇为走运的杀了哥余野,可眼下是实实在在的操练兵马,五军精锐在东余之战中损失大半,如今调配上来的若不是新人便是一些资质稍差了些的老兵,林林总总加起来便是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可怎样由一个十六岁的“小”狼首来操练呢?
半月前,她向吾王请旨,自朔城调回穆及桅,陆昭不在,她倍觉力不从心。她此时需要穆公在左右,因着她身份特殊,始终觉得还是身边有一两个可信的人才行。而渊颉,居然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
沈羽依旧不想猜测吾王的心思,可另一个人的心思,她却看不透。陆离回来后将自己之前借给她的那本舒余野卷还了回来,又拿走了第二本去瞧,沈羽没做多想,可前几日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中,靠在床边休息,随手便又拿了那本书来看,一翻书页,却又一张纸夹在书页之中。摊开来看,竟是“欲语还休”四个字。
这四个字字迹娟秀,那纸是上好的芜州宣,泛着浅浅的淡黄色,上面还有着隐隐约约如花纹一般的纹路。放在鼻间闻,还有一丝熟悉的香气。
沈羽当下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的举着那张纸端详了许久。一颗心竟然跳的有些快。
字迹不是陆离的字迹,纸却又是极好的纸。写字之人,呼之欲出。
可桑洛为什么会写这几个字放在书中呢?沈羽转着眼珠想了片刻,把那书页翻开来来回回的读了两遍,却并未发现什么联系,她拿着书又发了呆。桑洛是想……告诉自己什么?还是,只是无意?
她寻了个锦囊,把纸仔仔细细的叠好,放进了锦囊中,又将那锦囊放进盒子里。可这事情,在这一月之中,在她校场操练之时,在她于八步金阶下拜见渊颉之时,抑或在她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不时的出现。
而自上次金玉阁之后,她亦不曾再见过桑洛。
那样冰雪聪明的桑洛怎的就会犯了这样一个错误,没有把那写进心事的四个字如惯常一般的烧了呢?
桑洛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可那日陆离要走,她却竟真的就依着自己的心思把这张纸叠好随手便夹在了书页里。甚至没有想过,陆离是否还会在翻看此书。可疏儿将那本书拿走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后悔了。她叫住了疏儿,心中隐约担忧,是否会横生枝节。可她终究让疏儿把书拿了还给了陆离去,却又吩咐了疏儿告知陆离,让陆离每隔十天便入三道门一次,来陪她谈心解闷儿。
短短四字,便是陆离瞧见,也只会当成是她在看书之时随手书写;便是被旁人瞧见,也只会是当成陆离随手所写。
唯独被沈羽瞧见——那有着在她那岁数不该有的沉稳冷静的沈羽,他又会作何感想?
桑洛想看看,沈羽会怎样。
她就是这样依着自己的心思,惴惴不安的等着。可过去一月,陆离来了三次,却从未提及此事。桑洛试探着提起那舒余野卷的事儿,口中说着担心自己在读书的时候不小心折了角,陆离却道了句那书自回去便还给了少公,前几日还瞧见她又拿着看。之后,她便又拿出了第二卷,摊开来,笑嘻嘻的又让桑洛教她念。而桑洛却实在没了心思,随意的念了几页,便说自己不舒服,让陆离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