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空中瞧不见月亮,朔城西的一片小树林中,参差不齐的树木枝干影影绰绰,在暗中看过去,显得有些骇人。沈羽靠在树边,轻喘了几口气,摊开手中一卷纸,拿在眼前细细的观瞧,这纸上是陆昭凭着昔日的记忆勾画出来的城中地图。她凑近了眯着眼睛端详许久,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估摸着,快到子时了。”赵勇拉下蒙着面的黑布,喘了口气,壮硕的身子斜斜地靠在一棵小树边儿上,显得那树干脆弱不堪。看的沈羽想笑,她冲赵勇招招手:“赵兄小心,别把这树靠断了才是。”
话音一落,旁边的午子阳也跟着乐:“断怕就不会,不过老赵随随便便就能把这树连根拔起,倒是真的。”
赵勇坐下身子,黑暗之中又像是一块大石头,也不和午子阳玩笑,轻声只道:“我听传言,少公在斥勃鲁中胜了希葛。”
“赵兄,也知道希葛?”沈羽也坐下身子,松了口气,“侥幸胜过几招。不过希葛此人,实在心眼太小,脾气太大。不然,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知道,”赵勇言语之中带了些鄙夷:“在我们白沙地,他们家,也曾算是个有名望的大族。可惜他父希旭,刚愎自用,早年间不听号令,得罪了城主,被砍了脑袋。这一族也就没落了。他是个遗腹子,我离开白沙地的时候,他才只有七八岁,那时候力气已经大得惊人,听说一顿饭,比谁吃的都多。这么多年来,我倒一直想瞧瞧这孩子现下长成多高多壮,岂不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就跟他父亲一样,害了自己。”赵勇说着,轻哼了一声:“本以为他此后能和武齐比试比试,看来,也没机会咯。”
“武齐我倒是有所耳闻,”午子阳搓了搓手,思索片刻:“但似乎这些年,没了消息。”说着又一笑,用胳膊肘碰了碰赵勇:“可也是得罪了你们白沙地的城主,被偷偷的砍了脑袋?”
提起武齐,赵勇的神色便不如之前那般轻松了,眯起眼睛想了很久,叹了口气:“武齐此人,比我还年长两岁,不仅力气大,而且身子灵巧至极。可也奇怪,他闯出了这西余第一勇夫的称号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实在也是怪异。”
三人闲聊之间,眼前黑影一晃,瘦削的身影往前凑了几步,竟是一直在树上待着的方为,跳下之时身形灵敏步子极轻,只是树叶轻轻晃了几下,裹在风中没了声音。他矮下身子轻声说了句:“瞧见穆公先锋了。”
沈羽神色一凛,又问道:“朔城中可有动静?”
方为摇头:“并无。城头城外巡逻的哥余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动。城里面黑压压的,在这地方,看不太真切。”说话间,又顿了顿,片刻又道:“方才我见赤甲军后,跟着孟独的龙弩卫。”
沈羽淡笑:“王命在身,让他跟着吧。”
言语之间,已经能隐约听见赤甲军那纷至沓来的马蹄车轮脚步声。沈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站起身子,赵勇三人也紧跟着站起来,随着沈羽一起用挂在颈间的黑布遮住了脸。沈羽对着三人点点头,率先往朔城而去,待到林子边缘,四人矮下身子隐在树后,朔城前面那一大片空旷平坦的空地一览无余,空地西边火光晃动,大军已至。
火把上的火随风忽晃,投石车一字排开,后面火龙车随之排列,穆及桅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朔城,眼神中是说不清的复杂,他侧头看看陆昭:“没想到,我还有命,重见此城。”
陆昭微微一笑:“我也没有想到,还有命重上沙场。”他拿了腰间酒壶,大口咕咚咕咚的喝了数口酒,大吼一声:“来!穆公,陆昭,为你做先锋!”
穆及桅哈哈大笑,抬手一挥:“上火龙!”
话音一落,军中斥候大呼一声,便听得吱吱嘎嘎的声响不绝于耳,五十多个黑压压的火包被投至半空,火龙车侧的弓箭手搭起弓箭,将那带着火的箭射向火包,夜空之中明火一晃如同夜间流星,火包瞬间着了火,呼啦啦的落向朔城城头,那城头之上人头攒动,哇啦啦的叫唤着,啥时间黑烟腾起,火光四射,然那城门依旧紧闭,只隐约瞧见城头上的哥余人正奔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