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怎么那么多旧伤,但话到嘴边又顿住。
从谢妩有印象起,程远就已经是陛下身边颇为得用的人了,可看着这双手,她一瞬间就想到,这世上的确有天生尊贵有权势的人,但这一定不包括太监。
她在宫里也算是半个主子,如何会不知道宫里这些宫女太监之间的互相倾轧,谁不想往上爬?可主子身边的位置都是有数的,程远这一路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日,成了众人口中的九千岁。
谢妩心情忽然就有些低落,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吃过苦呢……
小姑娘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每一丝变化都牵动着程远的心,他以为是为自己方才的回答,于是赶紧补救说:“我以后会小心的。”
谢妩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弄得程远脑子一团乱,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还好小姑娘很快收敛了心情,问:“有没有伤药,我帮你上些药。”
因谢妩一直不肯放手,程远怕她又不开心,也不敢说让她放开的话,最后他们就是这样牵着手走的。
程远为了照顾谢妩放慢了步伐,他不说话,谢妩也不说话。
只和程远似乎逃避一样看着前方不同,谢妩的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她如今看程远什么都觉得新鲜,此刻并排走着,她才意识到,原来他高自己那么多,然后又看自己握着程远手腕的手,心中一“哼”,想着总有你程远主动来牵我的那天。
他们俩手牵在一起,程远怕叫外人看见,这样对谢妩名声不好,于是跟他们两个人,从后殿绕路回了他住的地方。
程远在宫中的住处,只是靠近太极宫的,一处空着的不大的宫室,此刻大半地方都被各种卷宗堆满了,谢妩一眼望去,属于程远自己的物件,倒是没看到多少。
程远带着谢妩到了放药的柜子边,取了药,转身犹豫着想与谢妩说自己来就可以。
谢妩一看就知道他这是人没跑,但心里又往后退了,当即就伸出了手:“给我。”
程远无法,只能将药给了她。
谢妩不禁抿了一下嘴唇,压下了要上扬的嘴角,其实她对程远的纵容,还是很受用的,只是他若不总想着避开她,那才叫好呢。
谢妩看了伤药,知道是好药,也知道用法,屋里也没多的椅子,谢妩便大大方方拉着程远到了床边,要和他一起坐下,结果谢妩自己是坐下了,可程远却站在那里不肯坐。
程远整个人都僵硬了,想到谢妩正坐在自己床上,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一时想褥子是才换过的不脏,一时又想自己已经睡了两个晚上了,也不知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气味,有心想让谢妩换个地方坐,可屋子里就一张椅子,那椅子上好似还不小心被他沾了些墨渍。
他不禁觉得懊恼,早知有今日,应该更勤快收拾才是,本来带她来自己住处就已经不妥,哪里肯跟她坐同一张床,被拉了两下后,赶紧说:“我站着就好。”
看着程远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谢妩觉得自己活脱脱就是个登徒子,程远就是被她调戏的小娘子。
但让程远这么站着说话也不是她想要的,便让程远将他处理公务时候的椅子搬过来,程远照做,将椅子搬过来,坐在了谢妩对面。
谢妩拿了干净地纱布,用药酒重新帮程远洗过伤口,才上了伤药,又将干净纱布裁开成合适的大小,将那伤细细裹好了。
她做事情的时候很认真,还嘱咐程远:“我现在给你裹着是为了让药敷着伤口,回头换药时候,要是没有炎症,那就别包着了,现在天到底热了,裹着怕是不好,若是有炎症,千万记得要招太医来看……”
程远细细听着,点头应是,一点也不觉得谢妩的这些话啰嗦。
然后谢妩忽然问他:“我看你书案上没有刻刀,怎么就被刻刀伤了?”
程远整个人僵了一瞬,谢妩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抹笑就在唇边漾开。
她眼睛里是猫一样的狡黠,声音像是百灵一样欢快:“我就随口一问,你在慌什么?”
程远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看穿了一般无措,他不怕被谢妩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在为她做哪些东西,却怕被发现这些年他总在打探她消息,她的喜好。
谢妩其实之前也只是猜测,随口诈他一下,却不想,一下子就诈出来。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说起话来带着惊叹:“那些,都是你做的?”
程远点点头,有种不知前头是地狱还是生路的紧张。
谢妩拉着他的手,又问:“程远,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来吗?”
程远抬眼,对上她灼灼生光的眼眸。
她说:“我是为了来问你,要不要做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