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看着谢妩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要跟上，要不是被公主先一步拉住了胳膊，怕是真的就要追上去了。

等看不到谢妩的身影了，裴炎也冷静了下来，今天的事情也太过巧合了，想也知道里面有惠宜动的手脚，可他也无从指责，只能装作未曾察觉。

寺里与花廊距离不远，但甚是隐蔽的一处厢房里，谢妩早没了方才柔弱可欺的样子，她已经净过面，粉黛未施却仍如玉雪雕就一般，懒洋洋地歪在榻上，靠着引枕伸手捏着银签子拨弄一旁小几上摆着的一盘樱桃毕罗。

签子和盘子都不是她惯用的，想来应是寺里知客僧送来的，谢妩也是无聊，研究了一番，看出寺里师父手艺不错后，就让身边跟着的几个大丫鬟，将这盘樱桃毕罗分了。

堇青她们都是从小跟着谢妩的，只笑着谢了赏。

谢妩歪在那都要睡着了，才听人推门进来，她只扫了来人一眼，也不起来，有些抱怨道：“都说他不好了，你怎么偏要选他？”

进来的竟是方才与她相争的惠宜公主！

她听谢妩这么问，很是理直气壮：“他好看嘛！”

谢妩嫌弃地将脸埋进引枕里，咕咕哝哝：“有你后悔的时候……”

惠宜公主哪还有刚才高傲的样子，非要挤上来跟谢妩躺一张榻，听谢妩这么说，她也不生气，还推推她让她挪挪地方，才说：“你之前不也看他好看？”

谢妩将脸从引枕里抬起来，一双美目盈盈望向惠宜，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叹息道：“我这样的美人，若不找个俊俏的相配，岂不是糟蹋了？”

裴炎以为自己左右逢源，却不想他才是暗中被挑拣的那个，若不是谢妩见他生的俊美挑中了他，怕是下辈子也没做驸马的命。

谢妩这话说得甚是不要脸，可那张脸却又真是神仙妃子一般貌美，惠宜都有些看痴了，忍不住也伸手摸摸谢妩的脸颊，只觉得指尖触及的肌肤温软细腻，真真是吹弹可破，再看她本来还算白皙的手指，放在谢妩脸颊边上，竟是被衬得暗淡发黄了！

惠宜差点跳起来，手往背后一缩，忍不住叫唤起来：“我堂堂公主，竟是被你衬得像个村姑！快拿了粉来给我敷上！”

堇青忍着笑取了谢妩的粉盒出来呈给惠宜，惠宜就跟个讨债的似的往自己手上敷粉。

谢妩看她那架势，没忍住大笑起来，继续逗她：“那你可羡慕不来了，非得是我这样胡姬生的才能这么白呢！”

惠宜本来还气咻咻地一副要把谢妩的粉盒都掏空的架势，一听她这么说，动作就停了。

谢妩看她神色，知道惠宜大约是想起来刚才拿自己身世做筏子的事了，十分不贵女的嗤笑了一声：“我要是计较这个，早气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惠宜公主这才又重新动作起来，只是谢妩用的粉比她本身肤色白，手上敷了粉之后，免不了又觉得手腕不够白皙，谢妩看她大有全身都抹上的架势，赶紧给劝住了，让婢女伺候着惠宜净了手。

笑闹过后，谢妩还是忍不住道：“裴炎真不是什么良配。”

公主听了只看着她，谢妩以为她这是没听进去，还想说，就听惠宜小声说：“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我只会以为她是余情未了，但我知道阿妩你不是的，你是真的为我好。”

谢妩听出她后面还有话，便静心等着。

果然，接着惠宜就说：“可是，阿妩，你觉得怎样算是良配呢？”

谢妩被问住了，她也不过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对“良配”两个字，只有些朦胧的想头，然后才带着些许不确定地回道：“至少，该是个对你一心一意的人吧？”

裴炎这样三心二意的东西，除了有张好看的脸蛋，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惠宜靠着她痴痴地笑起来，直笑得谢妩都有点要恼起来了，公主才像是无奈又像是怅然地问：“阿妩，我知道天底下未必没有一心一意只守着一个人的男子，可我放眼望去，能看到的，竟只有谢三伯一人……”

谢妩沉默了，是啊，这世上男子，能像爹爹那样的，有几个呢？

她一开始瞧上裴炎虽是见色起意，并非有多少真心爱慕，但也的确是想着，对方若是能一心对她，那她也会回报以真心，若是一心人，那未来不论如何，她总能过好的。

可只这一点要求，裴炎都做不到。

谢妩抿紧了唇，不高兴就写在脸上。

惠宜眼珠子转了一圈，说：“刚才，我真怕裴炎跟着你跑了……”

谢妩冷哼一声：“他不敢！一个侯府继室的幼子，才不敢得罪公主。”

惠宜公主当时就眉开眼笑了：“所以啊，裴炎千不好万不好，却有两个优点。”

谢妩哪里会不懂，裴炎一是俊俏，二是好拿捏，这也是她曾经看中裴炎的原因，可现在裴炎要配惠宜，她却是觉得心绪难平。

“再看看，说不定就有更好的呢？”

惠宜看了下四周婢女，示意人都退下，她才贴着谢妩耳侧低声说：“陛下怕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