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
六子无暇再听,急忙随众人一道躬下身去。
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叩拜太子:从他恋慕月娘、日日来这豆腐摊讨人眼熟开始,便也日日随人群一同叩拜这位并未庇佑过他的尊贵之人、这王朝未来的君主。只是今日先听了这书生一通胡言乱语,此时再拜,心头的感觉竟微妙起来——胆小慎微如他,竟也忍不住、一拜过后,好奇地抬起头去。
当是时。
他双眼瞪大、眼睁睁看着那车帘微微教风掀动,正要细看。
却忽听得耳畔一阵奇怪响动——似是风声窸窣,却更像是风过草惊,正要回头,一道身影已从脸旁掠过,只见那灰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难道、难道真是刺客?!
六子悚然大惊!
只听“刺啦”一声,布帛碎裂!
眨眼功夫,眼前景状已叫他十足惊骇不能言:却是个不知从哪出现、亦不知意欲何为的黄衣少女,忽的两手大张、拦在那汗血宝马身前,不闪不避,美目怒张——灰衣人原要拉她离开,此刻却竟扑了个空,只愣愣看着手里半截衣袖。还待阻止,忽却见那宝马陡然受惊,竟控制不住嘶鸣出声,仰天而号,马蹄高高挥起、眨眼便要踏在那少女肩膀!
“……孽畜。”
那少女却竟毫不惊慌,只冷笑一声。
凭空借力,就势踩着那马腿猛地向后一跃,眨眼退开数丈远,人倒了个个儿、落地竟丝毫未见抖颤。长袖轻拂,袖中寒光一闪,已是数枚银针随风而去——!
……铮!
……铮、铮!
六子屏息凝神。
那灰衣剑客拦在马前:出手极快、收手更快,他已自诩专心致志,仍来不及看清对方动作,唯见长剑出鞘又归,那银针已然尽数跌落地上——便是如此,余威仍震得满地狼藉、瓜果尽碎。
“顾苍术!”
那少女见状,当即厉喝出声:“你又坏我好事……给我滚开!今日我定要向他讨个公道!”
她指向面前马车,步子丝毫不让。
“贺……季洵,你给我出来!”
*
闹市喧嚷,一触即燃。
那方才还高谈阔论的书生,不知何时又坐回桌上。手里的纸扇醉酒般左摇右摆,六子看看前方,看看后头,脸上表情说不上是好奇还是惊诧,眼神滴溜溜转个不停。
正要发问。
“……漏啦、漏啦。”
却听那书生一边给自个儿斟茶,复又自顾自吃着豆腐脑,不知对谁说、总之是笑盈盈道:“我竟说漏啦。”
六子问:“说漏了什么?”
“一个奇女子呀!你不都见着了么?”
书生嘴里咕哝着:“要说这谢家,谢小侯爷也好,谢家将军也罢,皆已是昔日事,昔日毕。唯独还有位谢家姑娘,说漏了谁,也不该说漏了她——奇了怪呀,奇了怪,谢家人皆已是昨日黄花,留着徒增杀孽,唯有这位谢小姑娘,真真是怪呀……太后念她爱怜兄长,赐其免死令;陛下怜她家中无人,赠她千亩封田。谢小娘子……不不、长乐县主,谢家阿雀,你说说,除了她,还有谁敢公然拦下太子座驾?真要说起她和太子,那又是另一桩的说来话长。”
“对了,我前头的故事还没讲完,让我想想,说到哪了?说到哪……”
说到哪又关他六子什么事。
六子听到此处,敷衍笑笑,压根不再好奇那些个市井传闻,只眼巴巴地扭过头去,又看向那当街“撒泼”的奇女子。
啊呀呀。
原来,原来她叫谢阿雀么?
他想。
好怪的名字。
但是……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人,呼吸竟都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心跳如擂鼓。
颊边不知不觉飞上两朵红云。
但是。
——她呀,她生得好美的一张脸。
*
“……季洵,出来!”
而那厢。
浑然不知自己又误了一位少年郎,都城之中大名鼎鼎的谢家阿雀,却仍只厉声怒道、声惊四座:
“你且说说,昨日当街纵马,竟踩断我二哥右手两指,这笔账我们要怎么算!”
“休要再躲躲藏藏,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