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见他半信半疑的整个人都要往水缸里栽,悠悠道:“阿叔先等等,过会儿我请阿叔食冰。”
徐大去灶房后的荔枝树上拽下了一串红彤彤的荔枝,徐三儿正要拿一串食,徐大拍开他的手,并瞅了他一眼,徐三儿悻悻收回手,噘嘴道:“小气,我自个儿摘去。”
岭南的夏天,荔枝树随处可见,树上又大又红的荔枝,当地人倒是食得上火。寒江看了徐大一眼,点点头。
只见罗长工又惊又喜的看着水缸,大声道:“结冰了,结冰了!”那目光,比见了女人还热切。
徐大用棒槌将冰块敲碎,把荔枝埋进了碎冰里。罗长工看得眼热,这桶水,是他亲眼看着结成了冰块,亲眼所见,哪能有假?
他惊叹的目光锁住寒江,道:“小兄弟,方才那一包东西...”
寒江点点头,继而扬唇一笑,“不急,阿叔坐。”
眼下对他客客气气的,不过是看中了他背后的人。他一早就打探清楚了,罗长工和余府的采买管事沾亲带故,罗长工有个什么事,也爱和余府管事提一嘴。今天这趟来,想必也是余管事暗许的。
东市的冰场,是他和徐大徐三儿几个人暗中花了两个月才弄塌的,这一塌,陈堂更是坐地起价,虽说陈堂损失惨重,但他不止东市这一个冰窖,止损的办法,就只能哄抬市价。如今家家户户都知道这冰是个什么价,各府上的采买管事便在这上头捞不着油水。
当然,余府的管事也不例外。只要他搭上了余府这条道,慢慢的,总能将陈堂的生意抢过来,断了他的财路。
徐大将冰冻得差不多的荔枝捞了出来。对罗长工道:“阿叔,食。”
实在是太过神奇,罗长工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见徐大自己也剥了两颗吃,他接过荔枝,手里冰爽袭人的触感,令人一颤,而后三两下将荔枝皮剥开,露出里头白花花的果肉,一口下去,别提有多甜多爽了,冰了的果子就是更好食。
罗长工吃得眉开眼笑,还不忘此行的目的:“小兄弟,你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那就说来话长了。
寒江想起从前,那年他约莫五六岁,被师父在京畿的寒江上救起,彼时他搁浅在江边,头破血流,在得知他半点回想不起家人住址,加之要赶路回岭南,便将他捎带上,留在身边做徒弟。
那时,师父在京城攒下的银子都给徐大治病,家中都要揭不开锅,后来却不知怎的,家中又有了大把银钱,只不过师父每日躲在后院,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而他靠近后院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一股凉意。后来,师父就在东市卖冰块去了,家中的日子也愈发的好,还换了一套大院子。
只不过这一切在他十岁那年便戛然而止,他还记得那日是个大日子,师父被连州商会会长提拔,管理东市。那日师父高兴,喝了许多酒,当天夜里却起了大火,火光滔天,势要将他们全部烧死。
他拼死救出了徐大徐三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徐家化为废墟。而徐家后巷子,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两个黑衣人说要快点回陈家禀告,说是事成了。
他们三个人死里逃生,却没成想徐家的旁支见徐大一个病秧子,徐三更是个小娃娃,一个个便嘴脸可怖的来谋算徐家家产,差点将徐大害死。
虽然师父留下的银钱保住了,但官商勾结,寒江深知他们的力量根本抗衡不了陈堂。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寒江想到师父老宅的后院,慢慢的也被他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就是这些硝石,不止可以制造□□,而且还能制冰。如今他只需将冰造出来,卖出的价钱同几年前差不离,不仅能摧垮陈堂的冰市。还能大赚一笔。
寒江稍稍侧身,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如何做到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挣钱...”
这话一说出口,罗长工的眼睛都直了。
寒江接着道:“阿叔应该听说书的讲过吧,一骑红尘妃子笑,冇人知是荔枝来...”
罗长工皱眉,有点没明白,他只听到了荔枝二字。
寒江心底摇摇头,看来还是得多读书,不然一辈子就只能做个长工。
“荔枝在咱们这里,供过于求,家家户户都有荔枝树,两文钱管饱,但到了北边,那就是稀罕宝贝,专门供给宫里的贵人。寻常人想食还食不到。”
罗长工这才恍然大悟,他两眼放光,大喜道:“有了这冰,咱们就可以把荔枝往北边卖!不止不止,还有别个,这可是一桩好买卖,好买卖啊!”
寒江见他高兴得找不着北了,这才叹了一口,道:“买卖倒是好买卖,要是背后冇人罩着,也只能拱手让出去...”
罗长工一听,面上的褶子笑得皱起,他摆摆手,正色道:“这个别担心,余府的管事是我本家,有他在,这买卖多大,咱们都能食得下来!”
寒江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事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