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摊位旁的老妪眼睛一亮,她这个年纪对于过往客人的容貌已经失去了兴致,然而对于出手阔绰的郎君她也不会吝啬几句奉承:“老妇见过许多贵人家的子弟,还没遇上这么一对招人喜欢的仔妹,难怪官爷疼他们两个小夫妻。”
小丈夫配一个大姐儿,也算是民间常有的景象。京中有不少人家都怕自己的儿子多病多灾,配一个压得住的童养媳来帮扶,相貌好些的小姑娘,特别是那种落魄的官宦之后,最受人的欢迎。
圣上的动作微微凝滞,随即一笑,从河间郡王手中拿了面具自戴,他坦然自若道:“她哪里肯委屈自己,咱们走罢。”
云滢本来瞧着河间郡王可爱,也想试一试,突然被圣上中途夺爱也有些不解,她把新得到的匕首系在腰间,随在圣上的身后往前走。
河间郡王此举本来是存了讨好亲近皇帝的心思,没想到求亲反疏,他小声同云滢说道:“姐姐,爹爹是不喜欢我送了你却没有送他面具吗?”
毕竟皇帝才是他的父亲,他一味讨好皇帝的身边人,反而忽略了皇帝本尊,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云滢思索片刻,她俯身安抚这个孩子道:“是那摊主没有眼力,将奴婢与天家血脉混为一谈,不干郡王的事情。”
伴君如伴虎,皇帝心情的变化哪里是他们能琢磨透的,河间郡王稍稍放低了音量,“我在宫里听人说外面有勾栏瓦舍,里面的姑娘唱戏唱得可好了,可惜阿爷没心思,要不然我也能随姐姐进去看看。”
云滢闻言笑了笑,“小爷这是说什么话,家里面养着好大一班子人,您还想听外面的?”
要是让皇后知道河间郡王同圣上去了勾栏瓦舍之地,还不扒了这些内侍宫人的皮?
河间郡王噤了声,皇后平素并不喜欢召歌舞伎来愉情,只教他读书勤勉,其余的半点也不叫他沾。
圣上听着她与自己的嗣子在后面窃窃私语,最后还是取下了面具递给江宜则收着,“难怪你不喜欢戴,久了确实有些闷。”
他侧身同河间郡王道:“你姑母府中也养着许多歌舞伎,若是喜欢,爹爹让你姑母为你安排一出就是了。”
云滢不料他听了个周全,但皇帝能这样说也说明他不计较,便又放得轻松了一些,“您全都听见了?”
“我瞧你是生怕人听不见。”圣上无奈道:“人渐稀少,你离得又近,想听不见也难。”
街尾的人比不得刚才,有几对依依不舍的有情人正在月下私语,一个梳了妇人髻的女子开始还是轻言软语,后来竟渐渐倒在了男子怀中低声啜泣,那郎君轻柔爱怜了好一阵才狠心松开佳人,登车离去。
云滢望了片刻才回神,圣上看见她似有羡慕神色,含笑询问了一句,“人家夫妻离别,你一个女郎看什么?”
“方才官家说起长公主府的歌舞,叫奴婢想起了小时候蒙长公主收留过一段时日,是以走了神,还请官家恕罪。”
夫妻离别自然没什么好羡慕的,只是其中恩义温存才会叫行人为之驻足唏嘘。
从前父亲偶尔赴任不能携带家眷的时候也会同母亲这样依依不舍,可是以后大抵是不会有人这样对她了。
云滢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的,这些话断不能同皇帝说来,她抬头见内侍驾了来时的车马停在巷尾,稍稍松了一口气,“车驾已至,官家不如先登车罢。”
她来宫中之前曾随母亲在长公主府中待过一段时日,只是当时母亲容色衰退,身上又带了孝,自己同两位姐姐又没什么过人之处,公主府的人对她们自然也不会有特别的关照,这一段算不上值得追忆的过往。
车马从旁边一条清净些的小路绕过,擎等着皇帝与郡王登车,圣上也不深究其中详情,将这一段略去不提。
天子先一步登车,回身伸出手叫她搭着上来,云滢稍作迟疑,见河间郡王被江宜则领着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也就不再拘泥,随着皇帝的动作上了车。
河间郡王中途被皇帝身边的总管拽住衣袖,知道江都知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就稍稍落后几步,将面具解下来给他。
“都知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么?”河间郡王不知道
“郡王,云娘子毕竟是服侍您长辈的人,”江宜则低声提醒道:“您虚年十二,与云娘子相差无几,在外人面前好歹也该避些嫌疑,哪能按着年纪称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