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不好啦!”钱忠宝像个湿透的陀螺般冲进讲堂,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听说昨晚铜陵县难民暴/乱!县兵已经出动,死了十几人了!”
程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由于动作太大,差点儿把凳子带倒。
“铜陵县?不是武宁吗?”
钱忠宝:“不是,就是铜陵县!”
其他人听了也奇怪,“铜陵县城外的难民不过四五千,据说那位刘县令此前虽紧闭城门,但也分发了一些粮食,难民的情绪一直比较平稳,为何突然暴/乱?”
钱忠宝:“说是有几位书生联合难民上书请求刘大人开城门,刚好铜陵县里有几户人家的远亲也在难民中,他们也跟着闹起来。刘大人没办法,只好下令开城门,哪知城门一开,难民蜂拥冲入县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作……”
“他们疯了吗?这哪里还是难民?分明就是土匪!”
“铜陵县的百姓一直在帮他们啊,他们就这样恩将仇报?”
“还好我们当初没有上书!”
……
学生们义愤填膺的同时,终于感到后怕——若武宁县令也开门放粮,后果将不堪设想!
有人想起此前程岩劝他们的话,顿觉得又羞又愧,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抽了十几耳光。
尴尬过后,一位叫冯春阳的学生来到程岩身前,双手作揖冲他拜下,“程兄,之前是我见识浅薄、不识好歹。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你海涵。”
程岩赶紧扶住他,“你我同窗,不必如此客气。”
冯春阳苦笑了下,又向懒懒坐在一旁的庄思宜拱了拱手,“庄兄,也多谢你了。”
庄思宜唇角一扬,“客气。”
有了冯春阳带头,不少学生也想过来赔罪,却见海夫子一脸凝重地走进讲堂。
“铜陵县发生民乱,不少难民躲过了县兵的追捕,正逃往周边各地。”海夫子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兰阳村虽属武宁县,但距离铜陵县并不远,或有难民逃来此处。里正已安排了人在村口巡逻,这几日大家就不要出社学了。”
听了海夫子带回来的确切消息,学生们更是心惊胆战,那可是一群暴/民!
这时,海夫子突然皱了皱眉,“王皓轩、张成、孙雅文还没到吗?”
众人皆是一愣,这才发现王皓轩几人自打昨天休沐后就没出现过。
“王兄……好像是铜陵县人吧?”有人弱弱地问道。
“难道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书生就是他们?”
“不、不会吧……”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心生不详之感。
程岩眉头紧锁,如果真是王皓轩他们干的,那绝不是夫子教训一顿就能完事儿的。运气不好,别说王皓轩几人的前程要凉,就连社学都可能受牵连。
幸好兰阳社学也有背景,应该不会被拖累太狠吧?
那天,尽管海夫子还是教授得很认真,可学生们谁也无心上课。
好容易熬过早课,原本海夫子打算组织社学里的杂役去找人,但王皓轩三人却在午课前回来了,且对铜陵县难民暴/乱之事表现得一无所知。
海夫子找了他们谈话,也不知谈了些什么,双方出来时脸色都很难看。
尽管海夫子并未说过什么,但学生们心中的怀疑却从未放下。
此后两日,不断有县兵抓捕难民的消息传来,好在兰阳村一直都很安稳。
社学里的气氛慢慢好转,就连庄思宜也说这把火多半烧不到社学来,唯有程岩始终绷着一根弦,紧张得睡不好觉,夜夜噩梦缠身。
这晚,程岩梦见了一片红。
而庄思宜就站在红色的中央,身穿一件大红喜袍,抱着他痛哭不已。
梦里的程岩不记得那些仇恨,也不知庄思宜为何要哭,他很想安慰对方,但喉咙就像被棉花堵住似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最后,他只有轻轻拍了拍对方后背。
突然,程岩感觉手心有些粘腻,鼻尖也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他抬手一看,竟然满手都是赤红鲜血!
恐惧笼罩而下,程岩本能地推开庄思宜,却见对方连泪水都是血红的……
“你为何推我?”
庄思宜微微偏头,“咔”一声,脑袋掉在了地上。
程岩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外头一片嘈杂。
他怔忪片刻,匆匆翻身下床,刚打开门就见一人闪电般冲进院子里,正是庄思宜的小厮——庄棋。
“怎么回事?”程岩问。
“难民、难民冲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