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被落了面子,神色很不好看。他虽是驸马,但也是已故章懿皇太后之侄。换句话来说,他是官家生母的侄子,官家得喊他爹一声舅。
李玮自幼被家中宽纵,性情不好,才华不算太差,就是脾气挺大。
接连三次碰壁,这些女伎又都以“状元郎”为借口,李玮怒气冲冲,叫人强行把正要出门的女伎鸳鸳带来,直骂她们给脸不要脸,一个两个争着去伺候那什么状元来。
女伎是有官籍在身的,不是外面的野妓,平时多被文人优待。此番强行被带到画舫之上,又被那李玮出言侮辱,鸳鸳一时想不开,转身扑通一声投河了。
画舫离岸还不远,王雱正领着人在河岸边巡行,听到落水的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儿落在水中。他身着官服,不便入水救人,当即让跟随在侧的差役跳下去把人给救上岸。
事涉人命,这可就算是一桩官司了,哪怕女伎算是贱籍,那也是官府记录在案的人,哪容李玮如此逼迫!
李玮见鸳鸳投河,惊出一身冷汗,等见鸳鸳被王雱一行人救起,他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率仆从下了画舫气势汹汹地朝王雱他们走来。
与李玮厮混的都是些勋贵子弟,并不把王雱放在眼里,状元郎又如何?如今几乎每年都有状元呢!
李玮冷哼一声,对着王雱冷嘲热讽:“状元郎好大的威风,全城的女伎都被你包圆了,我们想请个过来都请不着!”
王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顺风顺水,还真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勋贵。约莫是因为他结识的都是苏轼、韩忠彦这样的人,见到的又是韩琦、司马光、吴育这一类宰辅或准宰辅,所以朋友圈里从来没有这种浑身散发着纨绔恶霸气息的家伙。
王雱看了眼披着婢女送上的披风在一旁瑟瑟发抖、唇色泛青的女伎鸳鸳,再听了李玮这话,已看出事情始末。这家伙显然是下帖子请女伎不成就来强的!
这等风月之事,历来也讲究你情我愿,像这样强来不仅有失风度,还犯法。若是没人相救,这女伎鸳鸳肯定就此命丧黄泉!
王雱没有和李玮扯淡的兴趣,当即命令左右的差役一涌而上,将李玮等人团团围住。
李玮等人自是要顽抗的,口里大喊“你知道我是谁吗”这种经典台词。
王雱懒得理会他们。
不远处正在巡行的差役看到这边起了冲突,还有人叫嚣着要对他们的状元郎不利,立即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齐上阵,直接把李玮等人扭送府衙。
王雱转向鸳鸳,温和地宽慰:“小娘子且回去休整一番再来指认,府衙定不会让你无端受辱。”
鸳鸳还是头一回与王雱说上话,听王雱语气平和,态度有礼,目光更是澄明又坦然,眼眶不觉一红,鼻子也开始泛酸。她由婢子扶着朝王雱行了一礼,依言转身要走,等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红着眼低低地说:“若是会让您为难,鸳鸳不要紧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雱道:“不会为难,过堂时你如实指认便是。即便不能拿他如何,赔礼道歉是肯定要的。”
鸳鸳听了,又是福身朝王雱行了一礼,由婢子搀扶着离去。
此时王雱救了个女伎、抓了一群纨绔子的消息已在洛阳城中不胫而走,许多人绘声绘色地说自己亲眼看到鸳鸳如何被强带上船、如何投河自尽,传着传着甚至还有人说看到王雱毫不犹豫地跳河里救人,并花百八十字描述救人过程如何动人。
王雱回到府衙去见吴育,这事竟也已经传到吴育耳里。
吴育一瞧王雱,奇道:“不是下河救人了吗?怎地身上还是干爽的?这么快回去换了衣裳?”
王雱没想到八卦传得这样快,他哭笑不得地道:“我穿着这官袍哪好下水,是叫差役下水去救的。”他便将事情经过给吴育说了,让吴育审问审问那群纨绔,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动手强行抓人上船的仆从更是要打上一顿,不能放纵这种风气,得防微杜渐!
吴育听了觉得是这个理,点头应了下来,着人去审问那几个欺辱女伎的纨绔。
这一审,还真审出点问题来了,那领头的竟是福康公主的驸马李玮!
要知道官家子息单薄,儿子接连夭亡,女儿能养活的也不多,福康公主自幼聪慧,官家对她自是极为喜爱,到十六岁时替她选了这李玮当驸马。
李玮乃是官家生母家中兄弟的儿子,两人本就算是表亲,再当上驸马更是亲上加亲!
另外几人,家中多多少少也都连亲带故,能说是皇帝亲戚,又能说这亲戚关系并不亲近。
吴育见王雱听了底下的禀报并无异色,丝毫不担忧得罪这些人,对王雱更是喜欢。
对皇亲国戚,他们这文官体系的人一向是不惧的,当初官家想给张尧佐封官不就被包拯他们把唾沫都喷脸上了?吴育还怕王雱怕了这些人,堕了文臣清名,这下总算放心了。
不过不怕归不怕,能不沾上这些家伙还是不沾为好。吴育对王雱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此事府衙这边自会公平决断。”
王雱也没资格越俎代庖去断案,事情交代清楚了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雱没将此事放到心上,上了公堂、赔钱免罚的李玮那几个狐朋狗友却跑回家找家里告状去了。
当然,李玮不敢告,李玮是驸马来着,哪能把事情闹开?娶了皇帝的女儿,还敢因为女伎之事与人争风吃醋、闹上公堂,体统不要啦?他看到西京这些官员有多护着王雱后便灰溜溜地走了,没敢声张。
其他人却咽不下这口气,回家添油加醋地找家里说王雱一点都不给他们面子,还说王雱请了那么多女伎,年纪轻轻就肆意享乐,行为不端!
这些人家里高不成低不就,在朝中没什么大权势、稍有不慎就会被言官喷得狗血淋头,偏偏在百姓间却能为所欲为。
听说王雱才十四五岁,家中也不过到他父亲王安石这一辈才有人做官,这几人家中都觉这小子行事过于乖张,当即写了折子上告朝廷,说王雱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为女伎与人相争,还靠着吴育庇护把李玮等人抓进牢里关了一晚!
据说这王家小子,还一次性给许多个女伎下帖子哩!
反正他们这些勋贵在朝堂上就不被待见,不怕没脸。反正儿子都被人逼着和个女伎道歉了,怎么着也要把那王家小子拖下水,要黑一起黑!
王安石隔天才知道有人上书弹劾自己儿子,更不巧的是,这时“状元郎冲冠一怒为花魁”的流言还从洛阳那边传到了开封!
回想起王雱和柳永挺要好,王安石心里开始犯嘀咕:难道儿子在外头学坏了?听听,这不仅是晓得下帖子给女伎了,还一次下许多张帖子?
王安石越想越气,当即写信问王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光倒是比王安石冷静,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叫人寻了根趁手的棍子。
张氏奇怪地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司马光冷冷道:“等那混账小子上门了,看我打不死他!”
学什么不好,学那柳三变和女伎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