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觉得自己可冤了,混迹文坛的人谁不披几个马甲呢?怪只怪范仲淹他们眼睛太毒,一下子把他给认了出来!
尊敬师长的王雱乖乖听训,又在“编辑部”好生做了几天苦力,才勉勉强强算是揭过此事。
苏轼听说《国风》的实名制新规定,一下子猜出是王雱东窗事发了,只能把自己精心炮制的“马甲文”给收起来,熄了去争前三的心思。
已是春耕时节,范仲淹做主把今年不考春闱的监生都送去学田体验体验民间疾苦。
王雱一听这事,就充分感受到什么叫“自作自受”。
苏轼出发时还凑到王雱身边,和王雱嘀咕:“也不知谁出的这主意,我们在眉山那边已是下过田了,还去村学教过小孩,可累人了。”
王雱面不改色地赞同:“对啊,出主意的人真缺德。”
怎么就没想过这件事会落自己头上呢?
今年不考春闱的有百余人,住宿都安排在佃户家中,免了往来辛苦。
王雱很是嫌弃水田,躲一边迟迟不想干活,后来被梅尧臣推了下田才认命地和苏轼一块插秧去。
两个人看看彼此的农民打扮,都一阵唏嘘,苦中作乐地比试起插秧速度来。
哪怕要比试谁快,王雱还是很看不惯苏轼为了求速度不插整齐,时不时还要把苏轼插下去的秧苗给拔/出来重插。
苏轼一阵无语:“你这样折腾不会把它们给弄死吗?”
王雱两世为人都没种过地呢,被苏轼这么一说顿时停下了折腾的手。
当然,他是不可能认错的,当场就改成用言语折腾苏轼:“你就不能插整齐一点吗?”
苏轼懒得理他。
王雱决定放弃和苏轼呆一块,改为跑去和沈括玩耍。
沈括约莫是小时候病多了,没什么朋友,现在是个话痨,给王雱科普起他们正在种的秧苗:“这稻种是从福建那边弄来的,叫占城稻,耐旱,高产,是沿海路从占婆那边弄过来的。你知道占婆吗?它和我们隔着交趾,整天被交趾欺负,可惨了。早年占婆就沿着海路过来与我们大宋交好,占城稻也在福建推广开。当年各地大旱,真宗皇帝派人去取了稻种到各地补种。官家在景祐年间还专门在后苑开辟一处宫殿,专门用来试种占城稻……”
王雱耐心听完沈括的科普,再看向沈括同样插得不整齐的秧苗,最终选择另找一个一起干活的小伙伴。
梅尧臣在一旁看着王雱从这边挪到那边、从这块地挪到那块地,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停在韩忠彦身边,和韩忠彦维持着同样的节奏一起插秧。
梅尧臣踱步过去一看,发现两个人插的秧苗间距一致、十分整齐。
梅尧臣:“……”
怪不得这小子写文章提出统一标点呢,肯定是因为看稿子时看到来稿的标点千变万化,叫他看了不舒坦!
梅尧臣踱步回去和杨直讲说了这事,摇头道:“年纪小小的,臭毛病真多。”
监生们下了几天田,一个两个都累得蔫耷耷。好在范仲淹也怕他们把学田糟蹋光了,回头赶不上补种,五天一到就把他们撵回了国子监。
经过这么一次实践活动,监生们读书卖力多了,约莫都已经看出自己不是种地的料,没退路可走!
国子监这边还是轻松的,最近各地的秋闱佳作传到京城来了,青州那边的文章极好辨认,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土味儿。
王雱看了,没羞没臊地跑去和范仲淹感叹:“您看看,这都谁给折腾的啊!”
范仲淹横他一眼。
王雱没声了。
临近春闱,王雱没再闹腾,学田实践之后乖巧得不像话,还积极地为直讲们整理备考讲义,把以往只是口口相传的礼部试注意事项给人手一份地印刷出来。
不得不说,很多人对王雱这个小师弟一直又爱又恨,毕竟王雱来了以后折腾出不少新鲜事物,让他们全力备考之余还得分心瞧上一眼,要不然总觉得心痒难耐。眼下收到王雱给整理的“考试手册”,不少人都觉得这小师弟很棒很贴心。
王雱也借机了解了全套春闱流程。
马上要放假了,这日下午他被苏轼他们拉去藏书楼看书,准备借上几本好书回去消磨假期。
王雱看着去年被自己整理过书架现在又多了不少乱放的书,找了个借口和苏轼他们分开找书,顺便一行一行地把被人随手乱扔的书放回它该在的地方。
王雱刚整理完两面绕回接近门口的地方,忽见两个中年男子走入了藏书楼,都作文士打扮,一身儒袍,头戴软幞头。
两人不是并肩而行,其中一人在前,另一人落后两步,显见是身份上有差别。
为首那人面庞英朗,面色偏白,身体显然有些孱弱,仿佛刚刚病愈不久;另一人长得并不算俊美,气度却很不凡,立在为首那人身边并不显逊色。
王雱麻溜地朝两人行礼:“两位先生好。”他年纪还小,声音犹带着少年人的青稚,清脆又明朗,叫人生不出半分恶感。
为首的文士给王雱回了礼,问:“你应当是监生吧?怎地在此整理?”
王雱顺势报上了姓名,然后辩驳:“不是在整理,找书时顺手摆正一些书罢了。”
苏轼几人听到动静折返过来,正巧听到了王雱的话。见是两个生面孔,又生得颇有威仪,苏轼几人上前见礼,毫不留情地拆穿王雱嘴硬的话:“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把东西弄乱。”
宋佑国也拆王雱台:“对的,上回我们去学田插秧,他来来回回换了几块田,最后选了师朴那块,就因为师朴愿意配合他插整齐些。”
王雱反驳:“整齐一点有什么不好?”
中年文士奇道:“你们还去插秧?”
苏轼道:“那是自然,若不是京师一带不缺夫子,我们指不定还得去蒙学上课,我们在眉山时就是这样的!”
中年文士似乎对国子监的事很感兴趣,与王雱几人聊了挺久才离去。
苏轼等他们走远了,才发现自己还不晓得这两看起来很不简单的人是谁呢。
王雱心中虽有猜测,却没告诉苏轼他们,只道:“他们没说。”
苏轼几人瞪着他。
敢情他都不晓得人家是谁就和人家聊起来了?
王雱道:“今儿又不是会客的日子,他们能进来肯定不是普通人物,既然他们不想说,我们又何必问。”
听王雱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对。反正他们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不管那两人是谁都影响不大。
……
另一边,两位中年文士已转到直舍那边。
直讲之中有认出他们的人手抖了抖,顾不得笔尖的墨汁弄脏了铺在桌上的白纸,把笔一搁,站起来要向中年文士见礼!
为首的中年文士摆摆手,表示自己微服而来,不必多礼。他温煦地看向范仲淹,邀请道:“范卿,与我一起在国子监中随意走走吧。”
范仲淹眼中泪光掠动,与随行的欧阳修一左一右地跟到中年文士身后。
能称范仲淹为“范卿”的,自然只有官家。走出一段路,官家道:“范卿近来可好?本来早该来看你的,可惜年后病了一场,没能过来。”
范仲淹道:“臣一切都好,只望官家身体安康。”
三人边说边走,绕过一处拱门,却见路边齐齐整整地摆着几擂书,不远处是一片茂盛的梨林。离拱门最近的几棵梨树底下依稀传来几道范仲淹三人都很熟悉的声音。
一道嗓儿说:“这梨花真能泡茶喝吗?”
这是苏轼。
另一道嗓儿说:“在他看来自然什么都能吃,你是不晓得,他以前简直把所有花都祸害遍了!”
这是沈括。
树上传来辩驳的声音:“这是《神农本草》上写过的,梨花清火通便,最近范爷爷有些便秘,我给他采一些晒干,就着蜂蜜泡水喝,温和不伤身,又能通肠道。”
官家与欧阳修齐齐看向范仲淹。
范仲淹:“……”
这混账小子!
这时负责望风的韩宗师才看见范仲淹三人,后知后觉地提示了一句:“有人来了。”
梨林里立刻静了下来。
范仲淹朝王雱藏身的那棵梨树喝道:“混账小子,还不快给我下来!”
王雱麻溜地从树上滑回地面,一脸腼腆地问范仲淹:“您和两位先生什么时候来的啊?”
范仲淹黑着脸不搭腔,反倒是欧阳修含笑接话:“你说《神农本草》的时候。”
王雱:“……………………”
求助,在老师的顶头上司面前嚷嚷说他需要通肠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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