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想要我夸你吗。”
五条悟冷淡的语气和白天在电梯里时如出一辙,我原本打算迈向他的步伐被迫止住。
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是那些人先挑衅我的,我只是杀掉了工具,甚至没有对真正处于幕后的人动手。
杀掉工具也值得生气吗?
况且……
还是有害无益的工具。
冰凉的木地板把未褪的春寒一点点浸入脚底,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是我的房间。我冷静地想着,而我却在自己的房间里踌躇不前。
因为这个人。
我直视着他那双淡漠得如同无波古井般的苍穹之眸,被冷风包裹的大脑骤然清醒地意识到——
我们完全不是一路人。
脚尖转了个方向,我打算绕过五条悟去浴室洗澡。从阳台刮进来的风更冷了,伴着浸骨的雨滴紧紧贴在我裸露的小腿上。
“阿嚏!”
啪嗒。
随着打喷嚏的动作,一小块碎肉从衣领掉在了地板上,半凝固的血液砸在地板上开出一朵肆意的花。
不知道是哪里触及到了五条悟的神经,他突然起身大力推开转椅,拽住我的手就往浴室里拖。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踉跄着随他跌进了浴室,余光瞧见被推到角落的转椅吱吱呀呀高速旋转着,下一秒门就被五条悟狠狠关上。
他把我拽到镜子面前,左手从前面禁锢住我的双臂,右手掐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
“这副样子——你就是这副样子从外面回来!”五条悟的怒气值瞬间到达顶点,想把人直接按在镜子上让她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
右手臂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又强行控制自己收敛力道。
“你是生怕没人知道你杀人了是吗?”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句话。
……什么?
我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污秽,甚至细看还能发现不少肉渣粘在柔软的布料上面。那头总是瀑布般微卷的长发也被搞得乱糟糟的,东一缕西一缕胡乱缠在一起。
一看就是从凶杀现场跑出来的。
但我没想到五条悟会因为这个生气。
我想看他的表情,被固定着转不了头,便去看镜中的他。
镜中的五条悟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我,苍青色的眼瞳中翻腾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我从没在他的眼里见到过这么多的情绪。
愤怒、不可置信、懊悔……
懊悔?
为什么他会懊悔。
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想再仔细看清时,被五条悟发现了我在从镜中窥探他的情绪,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
三秒后,他把我翻了个面,然后躬腰凑近,脸几乎要与我贴在一起,那对浓密的纯白睫毛就距离我近得不超过10厘米。
“想看是吧——来,看。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很好地把那些感情都藏起来了,近在咫尺的冰蓝眼眸里只剩下了残存的怒火。
我移开眼,偏了偏头想挣开他的手:“悟,很痛。”
他松手,后退了一步:“痛?那不是正好么,现在清醒了是吧。”
……清醒?
我收敛起全身的气息,进入“绝”的状态。五条悟一怔,倏地伸手抓住我的小臂,“这是什么?六眼看不到你了。”
“这是我的能力。”我关掉“绝”的状态,平静地说道,“悟,我很清醒。帐挡不住我,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所以就算看起来再糟糕一点也无所谓。”
“况且,你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吧。明明已经很生气了,为什么还不问我。难道不想知道我杀了谁吗?”
我想把他握着小臂的手扯下来,但就像固定死了一样完全扯不动,索性放弃。
“我猜到了。”五条悟深沉的眼里泛起波澜,“是跟上面有关的人吧,我看到你把那个女人拉到一边去问她——所以是「窗」么?报告你行踪的那个「窗」。”
“悟好聪明!”我兴奋地对他鼓掌。
随即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哎,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懊恼吗?觉得如果不是你安排的人来迟了,我就不会被带走,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五条悟闭了闭眼,说道:“是我搞砸的么。”
我拖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鼻对鼻、眼对眼,告诉他:“和你没有关系。他们迟早都会对我动手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距离太近了,五条悟特有的甜香止不住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忍不住凑近他领口闻了闻,被他恼火地揪住后衣领拉起来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被处以死刑!”
“死刑?不会的。”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歪头看着他,唇边扬起笑容:“悟,我为什么要杀人。杀了多少人……不想知道吗?”
啊,出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震怒。
他的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最后那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杀了多少人——?!
我没想到五条悟会问这么傻的问题,惊讶道:“就是字面意思啊。”
“我杀掉的是为保守派脑肝涂地的「窗」。你知道村山久让吗?就是监测我的那个人,他房间里的报告居然是建议直接抹除我,这也太过分啦。所以我要杀掉他们啊。”
我不高兴地说道,“虽然最应该杀掉的其实是幕后的那群人才对,不过第一次就稍微威慑一下、杀掉工具就好了。”
“杀了多少呢……嗯……反正不会少于30啦,具体我也不知道。”
五条悟的眼神更沉了——
疯了吗。把杀人描述得像下饺子一样随便。
“悟肯定不能理解吧,说不定会觉得我把人命看得过于随便了。”我把洗手台的大理石花纹拍得啪啪作响,感觉好笑极了,“可他们不也是吗?”
“随随便便就给我定下死刑,太可笑了吧,以为自己是审判对错的神明吗。”
他没说任何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的胸腔里突然怒气横生,逼近他,问道:“他们想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我只是杀掉了想害我的人,你为什么!凭什么生气!
面对我的怒气,他只是冷淡地、略带讽刺地说:“就算杀掉他们,也还是会有新的继承同样意志的人出现。这种人是杀不完的。”
“况且,报告你的只有村山久让。”五条悟尖锐地指出我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想法,“你选择杀掉这么多人,只是因为想这么做。”
我承认道:“他们为政客用尽一切肮脏的手段,这种人为什么不能杀。”
五条悟也笑了,冷笑。在最开始的愤怒情绪爆发过后,哪怕现在同样生气,却没精力再发火了,“你以为放纵自己毫无节制的欲望会有什么好结果。”
好结果?我不需要。
“悟,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轻描淡写地扔下重磅炸弹,“在我的世界,强大的实力才是永恒的规则,敢动手就要有承担报复的决心。很畸形对吧?可它就是这样。能力者在能力者的世界掀风起雨;普通人在普通人的世界苟活。”
我顿了顿,仔细咀嚼了一番自己的用词:“没错,苟活。能力者只要在他们的世界稍微抬一抬手,平静的生活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他们动手了,我报复了。哪里不对吗。”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五条悟终于发现真正的分歧点在哪里了。
他们之间对这件事的态度从根本上就是不一致的。这不是她毫无节制的欲望,她甚至没有特别想杀人的想法,她只是在遵循溶于骨血的“规则”。
对。规则。
他陡然不知道自己该对谁愤怒,只是开口:“每个世界的规则是不同的。”
“我知道。你们有法律,我们也有啊,只是无法管控能力者。”我反问他,“你们会拿普通人的法律来制裁咒术师吗?”
不会,最多作为行事规范。五条悟很肯定地想。咒术界由总监部来判定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