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比自己等级低的诅咒,但是同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看还是让人,不,让诅咒有些头皮发麻。
不是因为它们的实力怎么样,而是因为无论何种等级,它们的眼里写的只有两个字——
幽怨。
这种情绪过于具象化,以至于漏瑚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干掉了对方集体的亲生父亲……虽然诅咒也没有这种东西就是了。
对啊,诅咒压根没有这种东西!
那它们盯着它露出这种表情做什么?
“……没看完呢。”柒夜莉丝扫了对方一眼,目光落回到身前的银幕上。
倒也不是她有什么强迫症,电影的结局她也基本上猜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好端端的片子落得这个下场,多多少少还是有种缺憾感。
她抓起气泡所剩无多的可乐,在发现它就连寒气都消失后无趣地松开了手。“不要弄脏地面。”
于是那只一级诅咒忙不迭地把它团吧团吧回收到了自己的肚子里,除此之外又安静地缩成了一小只。
“那么,你是谁?”
黑发的少女最后伸手拿向爆米花,糖衣的冷却并不妨碍它在灯光下闪动着甜蜜的色泽。她不紧不慢地拈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地将它在唇齿间碾碎。
亮若白昼的大厅内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无疑清晰可见,然而其间唯一的主角美艳而又放肆,鸦色的长发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能让人想起连光源都能吸引不见的黑洞。
她的声音如外表般完美,轻快而又悦耳。像是三月的花,六月的朝露,九月的初晨,以及十二月的雪。
“回答得不好,我就宰了你。”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一个照面就这么和它说话了。上一个这么干的对象是五条悟,它没法如自己说过的那样干掉对方已经很窝火了,而现在在这种不知名的旮旯角……
破落的放映厅中央站着的黑发少女身上甚至没有咒力的波动。除了那种将她与周围环境割裂开的外表,一切显得她就像个普通人——当然,真正的普通人是看不到它们,更没法让这么多诅咒匍匐在身旁的。那么对方更有可能是一名实力足够将咒力隐藏的咒术师。
不论是哪种都脱离不了一点,那就是对方是【人】。
即使漏瑚不将那些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低头示弱的诅咒视为和它站在一起的“同伴”,让它对这一幕视而不见也还是做不到的。
它盯住对方:“我会先在这里干掉你,然后再在回去的路上买完火锅的食材。”
火锅可不是一两个人能撑起来的东西,所以她算是找到了一个窝点了吗?那还真不错。虽然她没办法特别准确地区分诅咒之间的等级,不过像这样有思维能力的应该算是特级了吧。
柒夜莉丝懒洋洋地打量着厅门口站着的火山头。诅咒都是由人类的情感诞生的啊……那这只诅咒的来源是什么,对火山爆发的怨念吗?不过相比其他常见的更扭曲的咒灵好像还算能接受一点……话说,诅咒越强会越好看吗?
虽然无证可考,但是至少长得越难看的越让她想干掉。至于越好看的会不会越强——
只要有足够的例证不就好了吗?
“很好,姑且就以这个作为标准吧。”
黑发的少女一拍手,似乎是决定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对于对方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漏瑚并没有再说点什么,而是分秒不浪费地结起了手印。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细皮嫩肉,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杀死之后把她带回去,说不定也能作为不错的食材……不过那还得看对方究竟是不是真有那个实力。
可不要在那之前就被变成黑炭了,那未免也太倒胃口了。
对方看见了它的动作,不过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好像根本不在意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实上也可能是它的错觉,因为统共也就才那么几秒。
漏瑚忽然感觉浑身发冷。或许这么形容不太贴切,只是有什么事物脱离了感知,一切的景象在某个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了,而它就像是搁浅的鱼被留在了沙滩上。
而其他的诅咒?感受对它们来说简直是奢侈,它们在那个瞬间开始的时候就消散在了原地,像是化为了一缕轻烟那样无影无踪。
它们甚至根本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目标,只不过是死于出手的一方对任何目标而言不可避免的特性。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不可言喻的事物在极短的瞬间内爆发了,一瞬间卷席了放映厅——或者说放映厅内存在感知的事物,它们像尘埃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
黑发的少女脸上不再挂着笑容,从那张明净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宛如一尊艺术家精心雕塑的水晶像。只不过水晶像上有一双黑色的眸子总会静静地看着某个地方,像是她才是一切的主人。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嗬……嗬……”回过神来的特级诅咒只能通过喉咙里传出的喘息声印证自己的存在,它的瞳孔缩得近乎针尖——然而它的目标,从这一刻起却不再是场地中的那个少女。
准确地说,那个【非人类】。
不会错,即使对方有着人类——远胜一般人类的外表,那一瞬间从她身上爆发出的气息,也依旧明明白白彻彻底底地说明了对方的身份。不是那些仅仅因为天赋异禀能够看见它们的普通人,也不是那些自认使命非凡要将它们屠戮彻底的咒术师。
这也是哪怕对方刚刚才在它面前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脾性和暴戾的手段,它在这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或者悲哀,而是彻彻底底地、畅快到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原因。
只是因为她是【诅咒】。
谁说不是呢?作为“神子”,受到万人敬仰的“六眼”从生下来起就拔高了整个咒术界的门限,仿佛要将原本千百年来分分合合纠缠不休的命运彻底作个了结。
那些人类说着“天命如此”,事实却是在坦荡地收下命运不公的馈赠后试图将它们最后的一席生存空间毁灭殆尽。
它们为何会诞生,不是因为人类吗?
它们为何会死去,依旧是因为人类。
它们的生生死死似乎无足轻重,短暂渺小得如同天地间的蜉蝣。不,蜉蝣尚有一席之栖,因为它们对人类既无多大害处,也无多大益处——如果它们对人类有益的话,也是会被捉去压榨完最后一丝骨血的。
这就是那些人类。它们诞生于他们最肮脏、最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当中,所以对他们本身的劣根性要来得更加清楚,更不加掩饰。
所以它们决定,哪怕是付出现有的一切,哪怕百年后脚下的土地上站着的存在并不是自己,也依旧要将现有的计划执行到最后一步。
上天不给予它们怜悯,那它们就自己来拿。
只是虽然如飞蛾般毫不犹疑地扑向热浪,它们也依旧会压抑不住,偶尔如气泡般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
为何只有更为卑劣的一方拥有这种被上天偏爱的“特权”呢?
诚然,诅咒也拥有过全盛的时期,那时它们和咒术师两方甚至不能说分庭抗礼,是独属于它们这方顶峰;然而峰顶上只有一人,在千年之后的今天,纵使锐气不减,忠诚的下属仍存,力量却依旧无可辩驳地流散在了到处——乃至于主体甚至只能依附在咒术师的眼底。
为何不能再出现一位在它们这边、拥有与之相对的力量、足够睥睨其他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