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狂妄的定论啊。
至今,条野采菊依旧能回想起当日处处充满反差的情状。
仿佛背负一切,又仿佛脆弱不堪。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表现,他大概会判断对方的精神状况处于很容易被摧毁的边缘——但在柒夜莉丝,却藏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神情。那些人不是疯子,就是距离“边缘”一步之遥的领袖。
假定她通过“预言”获知的事物成立——那她和福地樱痴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柒夜莉丝平静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依旧待在你的队伍里,只需要忠心耿耿地完成你自己的职责就好。”
“那么你呢?”条野采菊可不会相信能够抛出那样一个深水炸弹般言论的人会对自己说过的话的内容轻拿轻放。
“我?我不擅长动脑。”银发的少女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我就一个人等着好了。反正我也很喜欢其他人,这么想想……就这样待在‘猎犬’也没有什么不好。”
等一个既定世界线导向的未来,然后再一个人努力解决一下问题。其中或许会有很多变数,不过其实也无所谓。
反正……
“我时日无多。”
柒夜莉丝看着对面的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像是恶作剧达成后心满意足一般弯了弯唇角。
“你应该能藏住秘密的吧,条野?”
“……”
倒也不是藏不藏得住秘密的问题。
这绝对是这人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挖下的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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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
大仓烨子周身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星期。
“哦,是条野啊。有时间不滚去训练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才刚刚从训练场那边回来,烨子小姐。”条野采菊叹了口气,“我来是为了通知您,关于总部那边派来了上次任务后续的消……”
“消息”两个字还没说完,面前幼女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啧,总觉得我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留在原地的条野采菊叹了口气,“一旦被发现,大概会死得很惨吧。”
然而,从他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抱怨的神情。相反,更像是某种微妙的、兴致勃勃的愉悦——
“不过,这样才更有趣嘛。”
“莉莉丝……真不愧是‘月之诅咒’啊。”
这是柒夜莉丝在加入猎犬一段时间后不知从何处流传起的代号。
精致美艳的少女散发着夜幕中的明月般的光彩,银色长发也像流转的月华;
而那些缠绕不定、引人留恋的情感,便是宛若诅咒一般,有如附骨之蛆。当然,大概也有当事人在处决任务时雷厉风行、毫不留情,令人一边倾慕一边畏而远之的原因在里面。
“温柔地散发着光芒却永远无法触及的事物,是来自月亮的诅咒。”
那些人虽然不明白这个代号从何而来,却意外地默认了以此为代号来称呼她,就像大仓烨子被称作“荆棘女王”一样。
他们解读着这个称呼,一面又为此将自己心中的情感幻化出无数悱恻动人的解释;那些解释纷纷扬扬地流传在当事人周围,风轻云淡却又缠绵不休。
只有条野采菊知道其中的另一种含义。
在典籍的撰载中,“lilith”是象征着暗月的魔女,亦是堕落的天使。魔族的身体创造之后是不能靠自己重生的,因此只能靠吞噬其他魔族来提升力量;然而有害的魔女,同时却会因人自身的恶意而困扰着——
约莫是因为她的本质和她的处境并不相匹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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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适合做一名军警吗?”
那次谈话的结果敲定后,在分别时,银发的少女淡淡地开口。
她没有看站在门边的条野采菊,也没有看自己;她的目光好像投在现在,又好像是在注视着某段错乱而久远的时空。
“大概这就和我适不适合是一样的问题吧。”条野采菊这样回答她。
他现在几乎能确定,他们的本质无外乎一类人——既然如此,又何必盖棺定论?
然而站在门边的人最后看见的却是靠在桌上的少女扶着唇畔,绽放出了一个极短的笑容。
“这样啊。”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却隐隐对自己刚刚的回答感到几分不愉快。
啧,所以说拥有“预言”这类事物的人还真是难搞。仗着自己比别人多知道的信息肆意妄为,迟早会翻车的吧。
条野采菊转身朝大仓烨子消失的方向走去,在无人途径的空地上睁开了双眼。
墨色的眼眸中流过危险的碎光。
“……让人期待着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