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毫不意外地看见没有接下去的消息。
就连好奇都不存在。
少年抿了抿唇,单手操作着手机——
[是否取消聊天室的置顶?是/否]
[已完成。]
被合上盖的手机重新落回原处,再无音讯的聊天室将会在接下来的事务消息中被逐渐尘封。
据对方说她也是凑巧才回到横滨的,也就是说她其实根本就不在那个地方——
地域不同、外貌不全、体系未知。连既定的脚标都不存在的话,他们理应再难有任何交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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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长到回到了他早就抛过的十年前。
但却也很短暂,短暂得只有一个片段。
栏上倚着的女子比他见到的少女还要高挑,华美精致的和服顺从地服帖着她的身量。长长的银发从肩头滑落到踝旁,白皙的脚脖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挂着金色的铃铛。
女子微偏的面颊上肤如凝雪,日光勾勒下流动着五官流畅的线条。抬眸是完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宛若造物最肆无忌惮的偏爱。
她的神态从容慵懒,眉宇间带着诱人难移视线的魔力。那片璀璨的鎏金色中的折射令人目眩,抑或是她本身就带有的光芒。
那是谁呢?
他不应该知道的。
幼年的孩子躲在廊檐下,还是悄悄地朝着庭院中的方向投去了一眼。
“……好啊,我接受。”
女子眉眼弯弯地同意了什么,话语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认真。
“作为……照顾好……”
“那么,”她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在那些场景支离破碎的最后朝他转过脸来——
“我应允了。”
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眼底的倒影,却在瞬息间尽数崩塌。
……
与此同时。
躺在床上的柒夜莉丝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那声极低的叹息仿佛依旧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像那个时候一样的梦了,从离开港口黑手党以后。
依旧是辨不出情绪的声音,依旧是熟悉得令人心头凝滞。然而,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她在醒来后记住了里面的部分:
“……因为能够抵达你的期望的事物,”流畅的语句从她的唇边滑过,“是不存在的……?”
在这句之前本该还有一些词句,然而却宛如指间抔不住的水,一滴不剩地消逝了。
“搞什么啊,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被涩泽龙彦传染了好吗……明明没有接触过吧。”她撑着脑袋坐起来,摁开了室内灯光的开关,赤着脚下床走到窗边。
脚下的瓷砖传来寒冷透骨的触感,然而举起桌上的水杯的少女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在这片基地所处的隐秘之所,窗外的星河正在低低地闪烁,映照下一片流动而震撼的光彩。她的目光落在左手手腕的那条手链上,黑色的钻石也沉静得仿佛夜幕。
在没有光的时候,它是不会变得那么流光溢彩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柒夜莉丝的指尖摩挲过冰冷坚硬的宝石,难得地在还不到白日的间隙中出了神。
即便跟在三轮一言身边的时候不曾追根溯源,她也从未放弃过探求一切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真相。加入港口黑手党是她选择的道路,可是在路的尽头,她也是被那个冷着脸的人带入局中的。
那么,更早之前呢?她是谁,来自哪里,又想要什么?
所有的事物像是很自然而然地那样存在了。即便是在青之时代的港口黑手党救下了织田作之助、与那段生活告别之后,她也仍然找不到理由。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但是“没有意义”。
是的,在距离“斜阳”事件的第627天后,柒夜莉丝回顾过去,像是头一次那样新奇地发现自己对于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虽有印象,但并无眷念。
身着和服的红发女子温婉的笑容仍历历在目,与少年人的嬉闹也仿佛就在昨日。但那已经是过去的时光,以至于她都要生出几分不真实的错觉。
“我最喜欢红叶姐姐了”“因为我喜欢中也啊”“爱丽丝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
嘈杂的声音混合着破碎的情境涌上来,复又带着气泡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平面之下。
站在“猎犬”基地内的银发少女望着港口黑手党露台上的那个黑色发丝的小女孩,刀锋般的断崖横亘在时光当中。
是很奇怪的割裂感。
也正是因此,时至今日她才发现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视的一点。
“……糟糕,原来我没有得到满足啊。”
倚在窗上的少女低低地出了声。
快乐、疼痛、厌恶、喜爱……焦灼也好,不安也罢,都随着事件的封尘被搁置在了记忆里。
她所能得到的,在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被她放下的吗?
有什么事物,是能让她再度流连的?
饮下一口杯中冰冷的水,柒夜莉丝漫无目的地探寻答案。
银发的少女弯起眉眼,对着夜色致以短暂的音节。
她大概是坏掉了,要么便是骨子里刻有冷淡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她对此毫不意外。
因此她才要牢牢地抓住任何有关的人事物,以及现下的一切。
[老师,我做了一个梦。]
柒夜莉丝拿出手机,一字一句地在屏幕上排列着字符。
[……如果您知道其间的含义,请务必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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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完词句的少女举起那封短讯重新阅读了一遍,进入了操作界面。
[是否选择发送?是/否]
“……”
停驻在半空的指尖落下。
[取消操作,消息已放入草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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