藜谟还在做梦,他梦见了一百年前悟绛峰出事的那天。
……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没时间了……’
为何没有时间?
‘又是……这样。’
又是怎样?
不是藜谟没有同门爱,此时只躲在暗处看大师兄的热闹……而且说实在的这也不是什么热闹。
在悟绛峰深夜的寂静中,他们悟绛峰的大师兄万俟景被师尊打出大殿,身受重伤,如今狼狈的在深夜中自言自语,这件事看起来怎么也是个很严重的事故了。
可是藜谟之所以躲起来不敢冒头,主要是他这位大师兄现在周围的气息有点混乱的可怕了,他表情更可怕。
平日里就算只是表面上的友好,大师兄万俟景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风光霁月休休有容,举手投足间都是修真者的超脱和翩然。
可是此刻万俟景撑着宝剑半跪在地上吐血的模样看着就凄惨,而且俊美的脸庞此时带着扭曲,又有着深深的不甘,瞳孔里白色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躲在暗处担忧的看了半晌气息可怕的大师兄,藜谟才想起来这种表情他曾经也在大师兄的脸上见过,就是许多年前他刚从凡尘界来到修真界的天道门中时,大师兄也曾这样看过他。
那时,可能是因为藜谟太年幼吧,所以大师兄万俟景谨慎的言谈举止中面对稚子难得有些疏漏,而这漏出来的一星半点,就像是笃定藜谟不应该存在于世一样,有着先知的沉重。
可是不该存在于世的藜谟还是存在于天道门里面了,还成为了悟绛峰最小的一位亲传弟子。
藜谟记得,其实当年师尊决定收他入门的时候大师兄万俟景难得一见的忤逆了一下师尊,觉得一个孩子不足以拜入天道门长老的门下。
后来二师兄端木凤还悄悄的和小师弟藜谟讨论过这件事,说在他的记忆里,大师兄万俟景从来对师尊言听计从,唯有藜谟这件事上很罕见的否决了师尊的念头。
但是大师兄万俟景的阻止显然没有用,藜谟还是拜入悟绛峰门下,成为了端木凤他们的小师弟。
原本端木凤他们还担心大师兄万俟景对小师弟藜谟会有偏见呢,毕竟万俟景阻止过藜谟拜入悟绛峰中。
可是有一件事藜谟其实没有对任何说过,就是在他拜入悟绛峰后的某个深夜,大师兄万俟景曾经避开人来到藜谟居住的小屋里。
只是他不是找当时年纪还小的藜谟的麻烦的,而是在藜谟沉睡的时候,抱住了这个不该存在于此的年幼孩子。
他哭了。
很伤心的哭泣,完全没有悟绛峰大师兄该有的冷静自持,也丢了修真者的淡然和自在,难过中带着压抑的绝望。
藜谟当时醒了,可是又不敢醒,毕竟那个情景要是醒了还是挺尴尬的,所以他也只能装睡了。
只是大师兄的真情流露宛如昙花一现,往后多年,他再也没见过那位君子端方的大师兄哭泣。
可是因为那次哭泣,藜谟又懵懂的觉得,大师兄万俟景对他的感情或许不仅仅是初见时觉得多余的负面情感,还有些旁人难以想象的珍惜。
就像是一个人在沙漠中孑孓而行,看习惯了周围千篇一律的荒漠,忽然出现绿洲了,先是警惕害怕这个变故会带来什么连锁的难以预料的后果。
然后确认了绿洲的真实,又担心这个与众不同的绿洲最后会被沙漠吞噬同化,消失不见。
但是这些朦胧的猜测和感受在岁月中逐渐远去,藜谟从回忆中回过神,看见的还是眼前深夜被重伤的大师兄。
表情绝望的万俟景跪在原地没动,好半天,身受重伤的万俟景才从地上爬起来,回身十分执着的望了大殿的方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