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他发现自己做的这些,竟然只是为了确认姜恬对自己的态度。
姜恬盯着君策看了一会儿,见他默认了,笑道:“你莫不是个傻子。”
君策问道:“为何帮我?”
这个问题,姜恬还真回答不上来。他做事一向不讲道理,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尤其是对于君策的问题,他还没想过那么多:“大概因为我高兴。”
君策盯着姜恬,显然不信他的说辞。沉默了片刻,又追问道:“为何梦中唤我?”
“我……”姜恬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那个梦。
想不到梦里喊君策的名字,竟然被听见了。总不能说自己梦见他丢下自己跑了,自己被皇帝下旨处决才喊他的吧,这可真够丢人的。
姜恬觉得君策今天的话一反常态地有点多,想了个能让他闭嘴的办法,对君策挑了挑眉,回答道:“我可能看上你了吧。”
果然。这一回,君策没有说话。
君策一向自持守礼,不比他姜恬的脸皮厚,估计现在已经被说得无地自容了。
看到君策如此,姜恬心里舒畅不少,躺在床上都觉得不那么憋闷了。
君策坐在床前,默默地望着姜恬,若有所思。
房间里忽然安静地有些异常。
姜恬抬起手,在君策面前晃了晃。
君策似乎从一场大梦中回过神来,紧紧握住了姜恬的手。
姜恬张了张唇,正要继续逗一逗君策。忽然,只听门被轻轻敲了敲,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二公子,可起了没有?”
姜恬听外面嬷嬷的声音,定是太皇太后派来的,想着赶紧抓住机会逃离君策的魔爪,从床上坐起来,抽|出被君策握住的手,一把抓起额上的毛巾往床上一扔,喊道:“我起来了!宋嬷嬷快来救我!”
君策:“……”
姜恬小时候在太皇太后身边养了几年,他又是个活泼外向自来熟的性子,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们没有不熟悉他的,都知道他素日里一惊一乍没个正形。
宋嬷嬷听他这么喊也是见怪不怪,笑道:“您昨夜吃醉了酒,太皇太后吩咐让您多休息,所以晚些来叫您用早膳。现在已经辰时三刻了,请您和娘子一起到沁芳园里用膳呢。”
姜恬刚一口答应,君策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下去。
君策把姜恬按回床上,重新把毛巾在他额上敷好,起身去打开房门,对宋嬷嬷说道,“请进。”
宋嬷嬷进了屋子,只见姜恬躺在床上,额上覆着毛巾,两边脸颊绯红,紧张地问道:“二公子这是发热了?”
这位姜二公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从小只要吹个风着个凉就时常头疼脑热,上吐下泻,一年里大病就有几场,太皇太后从哪一年不担心他着急得把皇宫都翻过来个几回。
宋嬷嬷很是紧张,又问道:“二公子可是着凉了?除了发热,可还有什么不舒服没有?请太医了没?奴婢这就去禀告太皇太后。”
姜恬听说宋嬷嬷要禀告太皇太后,躺在床上都差点没跳起来,连忙说道:“我现在吃过药了,感觉好得很,千万不要惊动太皇太后。”
姜恬说着就又要起身,被君策一个眼神又逼着躺了回去,对君策指了指自己挂在床头的衣服。
君策心领神会,把姜恬的外衣递给他。
姜恬从自己钱袋里摸出了一把金子,递给宋嬷嬷:“呐,麻烦您想个法子遮掩过去了。”
“二公子何须如此客气。”宋嬷嬷的眼珠子一转,只见周围别无他人,连忙将金子都塞进衣袖里,满脸堆笑道,“二公子一片孝心本来就是不为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担心,奴婢要是还不识好歹岂不是天理不容了?放心吧这事都在奴婢身上了。”
姜恬笑着和宋嬷嬷客套了几句后,君策将她送出去,正要重新将门关上,却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姜恬躺在床上,只见君策一手握着门边本来打算关上,却停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外面。
君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地压着嗓子,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姜恬闻声吃了一惊。
昨晚他虽然自认为装得还可以,但也不是全无破绽。况且撞见的还是那么一个地方,若不是君策往树上挂的玉佩提示了太皇太后,加上他自己发酒疯出去舞剑大喊,君泽会不会放他出来都是个问题。
如今君泽又一大早就找上门来,是迫不及待地来兴师问罪了?
君泽一向是个勤政爱民又仁慈的好皇帝形象,上朝是不可能耽误的,这个时间定是刚下朝会。
这对君泽来说,是能来找姜恬最早的时间,足以看出君泽对昨晚那件事的重视程度。
若是不能巧妙地应付过去,恐怕从今以后是不得安宁了。
君泽走进屋子,淡淡地看了君策一眼,微笑道:“弟媳,不知朕可否与阿甜单独说几句话?”
君策回过头,看了一眼姜恬。
姜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君策见姜恬点了头,方才走出屋子,关上门。
姜恬见了君泽,再想一想方才那个被株连九族人头落地的梦,三分病也装出十分来,手上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又跌在床上:“咳……陛下……咳咳……”
“躺着。”君泽连忙上前扶着姜恬,让他靠在床上,“不必多礼。”
“感觉怎么样?”君泽在床前坐下来,用手背轻轻地摸了摸姜恬的额头,蹙眉道,“病得这样,怎么不来告诉朕?”
“咳……”姜恬答道,“臣吃过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好好歇着,一会儿朕再让太医来看看。”君泽说道,“对了,朕给你带了你喜欢的栗子。”
姜恬因为发烧,并没什么胃口,但听到栗子倒还有几分兴致,只见君泽取出一只小小的螺钿漆盒,放在桌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数十枚炒熟的栗子。
君泽抬手抓了几颗,亲自把栗子剥开,才递到姜恬手中。
栗子在掌心中还是温热的,独有的栗子清香扑鼻,应该是刚炒熟就被君泽送过来了。
姜恬看着自己手里君泽剥好的栗子,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君泽又在唱哪一出,说道:“陛下,还是让臣自己剥吧。”
君泽没拒绝,也没同意,依旧是剥了栗子往姜恬手里放,一边对姜恬说道:“其实这些日子,朕心里有很多事,胸中郁结。”
“虽有百官群臣,日日前呼后拥,但无一人交心。”君泽“咔”一声捏碎手中的栗子壳,将里面浅黄的栗子放在姜恬手中,“算来在这世上,还能说有情义相知的,唯有你我二人。或者我的心事,你愿意听一听吗?”
姜恬的指尖捏着君泽递到手中的栗子,看了一会儿,还是吃了下去,问道:“不知陛下在烦恼什么?”
“我一片赤心,到头来却换得父子相仇,兄弟反目。”君泽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丝苦笑,“当年先帝听信陈妃谗言,削我爵位贬我出京,又在路上要置我于死地,我为求一条生路,逼不得已,才走上如今的位置。如今,却只是觉得后悔。”
姜恬:“……”弑父篡位给你说的这么好听。
“原来一切的痛苦,在我以为终于能安稳生活那一天,都才刚刚开始。”君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一切,或许都怪我太过看重感情,我万万想不到,连兄弟也会害我。”
“其实早在君策这一次出兵之前,左右丞相就劝过我,君策如今功高震主,难免野心勃勃通敌谋反,不可不防。”
“当时我不肯相信,反而对君策加封进赏,以至于如今为敌所败,折损兵马,又丢却四郡十八州。这两个月来,我夜不能寐,日夜反思,皆因我太重兄弟之情,从不怀疑他,才有今日。祖宗疆土,不可失分寸与人,我还有何面目去见皇天列圣?”
“我自问对他真心真意,无愧于心,却遭到如此背叛。”君泽说得悲戚,动情之处,握住了姜恬的手,“若能有再见之日,我真想问一问他,他可还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