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恬坐在床上发号施令,君策哪里理他。
“你不是有事求我吗?喝了这杯,咱们就是夫妻了。”姜恬依旧笑眯眯的,对君策挑了挑眉,“夫妻之间,什么事都好说呀。”
君策蹙眉看着姜恬,问道:“当真?”
姜恬不以为然笑嘻嘻地点头:“当然啦,我好不容易娶到娘子,什么事都会答应娘子的。”
君策一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直接灌到了姜恬嘴里。
姜恬:“啊唔……咳咳咳……”这也太性急了吧。
姜恬被呛得直咳嗽,却见君策自己也捏了一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咳……”姜恬其实酒量奇差,在青楼都只有被灌倒的份儿。一杯酒下去不觉已是双颊绯红,眯着眼睛去看君策,笑道,“娘子,好酒量……”
要不是他的手被布条绑住,他就给君策鼓掌叫好了。
君策回过头,看了姜恬一眼。
姜恬歪了歪头。
眼前的君策面不改色,耳根却红透了。
君策往前走一步,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扑到了姜恬身上。
“喂?诶?”姜恬接住君策,用手推了推他。
君策只躺在他怀里,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浑身滚烫,一动也不动了。
姜恬用手指戳了戳君策的脸,低声吐槽道:“你说你,不能喝就说不能喝,逞什么能?现在好了,喝倒了吧?”
君策一醉如同睡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姜恬叹了口气,手里轻轻一用力,就崩断了绑在手腕上的布条,把君策挪到了床里。
姜恬坐在床前,望着君策的脸,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两个月前,靖王被皇帝盖章定性为“通敌谋反”的时候,他就和父亲穆国公关起门来悄悄谈起过这件事。
“靖王终于‘谋反’了。”姜恬看着穆国公笑道。
“树大招风,怀璧其罪啊。”穆国公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可惜这四郡十八州,是□□的基业,咱们也曾经辛苦守了这么多年,为了除掉靖王白白送敌,不知是哪个的主意,实在不应该。”
姜恬挑眉道:“不论是谁的主意,都是皇帝默许的。”
“咱们家能不‘谋反’,是你母亲和哥哥用命换来的。”穆国公语重心长地对姜恬嘱咐道,“千万别去趟这趟浑水。”
“害,父亲放心,我管这些做什么?”姜恬说道,“‘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需勖助’,何况于其他人。”(1)
……
“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于其他人?
窝藏反贼,与反贼同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如今的安稳,都是母亲和哥哥的命换来的。
父亲还想安安稳稳颐养天年。
这个君策,的确是个大麻烦。
现在把活阎王送走也不是来不及,朝中大小官员基本都在外面,报官都不需要去府衙。
及时报官,自家和“反贼”就撇清关系了,这场风波就能平息于未然。
姜恬蹙了蹙眉,盯着躺在床上的人,看了又看。
君策在睡梦里还蹙着眉,长睫下双眸轻阖,好像又太久太久没有休息好,忽然在母亲的摇篮里安心熟睡的孩子。
自从被通缉后,这孩子定然是东躲西藏,没睡过一天安稳觉。一杯酒下肚正好催了睡意,现在才会睡得这么死。
一杯酒就灌倒睡成死猪一般的傻孩子,还能谋反,也太抬举他了。
当初姜恬出生在边关时,父母健在,兄弟和睦。离开边关时,却只剩下自己和父亲二人。
姜恬在和父亲离开边关后好多年里,父亲和他都是靠听着这位靖王的重重捷报过干瘾,遥想当年,再想而今尚有人戍边,倒觉得退居京城的日子也还安稳。
现在他们辛苦守护多年的一切都被人拱手送敌了,再把靖王也给送出去……真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君策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还会来找到素无交集的姜恬,还毫不防备地喝了他的酒,分明是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但窝藏“反贼”这个罪名太大,稍有不慎就会搭上全家人的性命,姜恬还不想惹麻烦。
“只许睡一晚。”姜恬比划了一根手指,对床上熟睡的人说道,“明天你就得走了。”
今晚不去报官,明天悄悄送走这个活阎王,这就算姜恬仁至义尽了。
他自己是什么都不怕的,但父亲戎马倥偬半辈子,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的生活,他不想连累父亲看人家晚年还被满门抄斩,那他可真是不肖子孙了。
姜恬见君策的婚服上一大片暗红,摸上去滚烫而且湿漉漉的,应该热了一身汗。
这个君策十分死心眼,这么热的天,还要像个女孩子似的裹得严严实实,出了一身汗也不肯脱衣服,也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要是睡觉还裹成这么着,明天应该中暑发烧走不动道了,难免又在自家耽误一天。
出于明天送走君策的考虑,姜恬轻轻解开君策的衣带和扣子,把他身上一层层的礼服脱下来。
重重叠叠的礼服解开,脱得只剩下一身单衣。
姜恬的手顿了一下,微微蹙眉。
他从小跟随父亲在边关,受什么样的伤没见过。
但君策的伤势属实让他吃了一惊。
君策的里衣已经被血和汗水浸透了,单衣已经看不出本色,被染成一片湿漉漉的暗红,紧紧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