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怀笙试着往前踏出一步，果然眼前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眼前的虚空拼凑出他见过许多次的那片战场，他看到一个一个同袍死去，人人眼中带着不甘和仇恨，看到无数怨灵飘飞，汇聚成世间绝无仅有的魔物，看到神龙堕魔，似是也在质问苍天不公。

前世的他身怀万千光芒，死的时候却惨烈而悲哀，宿山一战究竟是谁炮制的，那些将士又是因何而死？

很多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喊着“殿下，为我们报仇”，“殿下，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做”，是当时的皇室杀了他，杀了他们，还是说，天下人一起杀了他们？

战场上那个坚毅的身躯倒下，他似乎死前还在留恋地眺望四方山河，那是他血战过的疆场，是他守护过的天地，一生执着，最后惨淡收场，死去的那一刻他后悔过吗，又怨恨过吗？

画面转换，他又走在繁华的城池里，他应该没有到过这里，但他却下意识就想到，这里或许是千年前的帝都。

他像是一个鬼魂飘荡着走过市井街巷，看到达官显贵打马过街，在秦楼楚馆一掷千金，他们醉倒在声色之中，睡在争权夺利的名利场中，而路边的平民百姓却因多年战乱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父母贱卖孩子，老人行乞街边，脏乱的巷子里还会出现饿死或冻死的尸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千年前的帝都和现在几乎没有区别，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永远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大义，他们的眼里只有钱权、声色和利益。

而帝都之外，诸侯国多年混战，争霸吞并，战火早就烧焦了每一寸土地，争霸的诸侯为的不是平息战乱，而是夺得天下夺得权力，他们为了征战抓走了每一个能打仗的男人，横征暴敛为军队收集财富，为了夺得一座城池可以不惜杀尽城中百姓。

这就是前世他效力过的王朝，他为此付出性命的天下，眼前的一切似乎印证了那三个字。

不值得。

他的努力都不值得，他的死更不值得。

他的心魔一次次要吞没神智，一次次发问：“你还要坚持吗？你还想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另一边，叶安歌眼前也出现了幻境，他看到自己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想追着殿下跑出帝都，也跟去战场上，但每一次，殿下都跟他说，你要好好长大，长大了才能去。

他努力地修炼，努力地长大，有一天，他发现体内的封印松动了，惊喜不已，可叶相却目眦欲裂地冲进宫来与皇室大吵一架，当廷吐血，一病不起。

叶相说，殿下和苏大哥都被困在了宿山，那些人要杀了他们，不止是那些人，其他还有很多人，他们都不想殿下活着，都觉得殿下该死。

这么多年，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帝都，他御剑飞了很远很远的路，到了宿山以后，看到的是尸山血海，满地尸体里他分不清哪个是殿下，哪个又是苏大哥。

他好想告诉殿下，他长大了，是不是以后都能跟殿下在一起了。他也好想告诉殿下，他像苏大哥喜欢叶小姐那样，也喜欢着殿下你。

可是来不及了，他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他的殿下死在了战场上，被那么多人一起害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愿放过一个无心权力，一心只想平定乱世，救万民于水火的人？

殿下这一生的坚持就这样轻易地被这些人践踏在脚下，踩得支离破碎。

他茫然地尸山血海中走走停停，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走不出这片战场，也走不出自己的心魔。

心魔凶恶地在他脑海中怒喊着：“这天下不值得你再留恋，用你的神龙之力去毁灭它，撕碎它！”

他的双眼迷离，黑气萦绕，眼前的场景崩塌又重塑，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画面，血色弥漫，尸横遍野，他的殿下一次次倒下，失去气息。

堕魔就在一念之间。

层叠的黑暗中他却又总能看见一缕微光，他一遍遍往前走去，跌跌撞撞，却不愿停下脚步，一遍遍伸出手去触摸那就要消逝的光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是对他至关重要的东西，他要抓住它。

朦胧的光晕里勾勒出一个人影，意气风发的少年执剑斩落花，回眸一眼，笑意自唇边漾开，从光晕中缓缓走出，蹲下身看着当年还身量不足的他。

“哥哥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很久都不能回来了。”少年摸摸他的龙角，“小安，你要好好长大，以后也去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我想做的事就是永远陪在哥哥身边呀。”他失落地扁着嘴，垂下眼说道。

“那是你现在没有长大，等你以后和哥哥一样，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很多事，你会有很多想做的事。”少年眼神平静，“到时候告诉哥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好吗？”

他似乎当真憧憬地幻想了一下以后的事，双眼亮亮地说道：“那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成为哥哥这样的人好了。”

少年笑了笑，权当他童言无忌，隔了很久才轻声道：“不要成为哥哥这样的人了，会很辛苦的，小安要开心快乐。”

那时的他没有听见，还兀自沉浸在对未来的向往之中。

他踉跄地往那抹微光走去，无视心魔的叫嚣，眼神执着。

他长大了，哥哥可以不用那样辛苦了，他不要开心快乐，他只要陪在哥哥身边，去分担哥哥的辛苦，和哥哥一起挑起那如山的责任，虽九死其犹未悔。

四周的画面破碎扭曲，他被心魔反噬得溢出鲜血，一步步挪到唯一的光亮处，他伸出手，看见微光点点在指尖消散，那个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模糊，对着他笑了一下，而后消失在眼前。

“哥哥，这次你不能抛下我了。”

我的心魔是你，救赎亦是你。

叶安歌抬起手中剑，清正的灵力流淌在剑身之上，他大喝一声，执剑斩破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老岳：救……当爹当上瘾了。

小鲸：一定是因为我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