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怀笙冲到紫观山下时，修为已完全恢复到了元婴巅峰，因压制了太久，甫一完全散开，周边的灵气都跟着有了波动，他放出神识，心念一动，一把长剑果然立刻就飞到了他面前。

长剑化作人形，岳小鲸意识到了什么，前面召唤他的那股灵力深厚纯正，岳怀笙应该已经恢复了修为，他无端有些紧张，嗫嚅道：“爹……”

“此剑是否就是名剑谱榜首——斩长鲸？”岳怀笙的神情甚少会这般肃穆，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岳小鲸睁大了双眼，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对着岳怀笙肯定的眼神和周身不容抗拒的威势，他又垂下眼，小声道：“是。”他走上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岳怀笙的神色，试探道，“爹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名剑那么多，但如今人间灵气衰弱，修士尚且进阶困难，何况没有灵智的器灵？此剑剑灵能化形，又威力强大，不可能是无名之剑。”岳怀笙淡淡一笑，“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你的鲸不是鲸鱼的鲸，而是鲸波的鲸吧。”

岳小鲸攥住岳怀笙的衣袖，抬头怔怔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脑子却一片空白。

世人都说器灵神智难开，开了神智也不太聪明，一千年过来，岳小鲸始终没有完全明白当年他的主人为什么会死，不明白苏大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叶哥哥又为什么也变得如此陌生。

但他又懵懂地也明白一些，知道苏大哥不愿再让主人做以前的事，其实是在保护主人，叶哥哥总是对从前的事讳莫如深，不想告诉主人真相，也是在保护主人，而暗地里叶哥哥却会纠结痛苦，会一遍遍抚着剑身回忆往事。

所以他也懂了，这一世的主人是不一样的，不要轻易泄露当年的事，要听哥哥们的话，可是现在好像瞒不住了，他急得都有点想哭了。

岳怀笙看他眼眶都憋红了，有点好笑也有点心疼，摸摸他的脑袋，道：“是我自己猜的，跟你没关系，这些事我早晚会知道的，我想你们也不会想着能瞒我一辈子。”

“爹爹……”岳小鲸支吾道，“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没事。”岳怀笙捏捏他的脸，“我也不是你爹吧？那天你其实是想叫我主人对不对？是叶安歌不让你叫，所以你自作主张乱叫了一个称呼。”

“不是乱叫的！我是在你身边被养出了灵智，你就是我爹嘛！”都这时候了岳小鲸还有心思跺着脚反驳一下岳怀笙，反应过来又捂住了嘴，眼睛憋得更红了，脑袋嗡一声，“主、主人，你、你……”

“所以那个战神傅景轩，其实就是我？”岳怀笙躬下身定定看着他，“或者说，是我的前世？我失去的记忆是属于他的记忆，也是属于我前世的记忆。小鲸，我说的对不对？”

岳小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叶安歌等了一千年，他又何尝不是，叶安歌告诉他，主人一定会再活过来的，他等啊等，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沧海桑田才终于等到，可却没有办法相认，还总不被允许去见主人，而且叶安歌说，主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肯定也不记得他是谁了。

一千年太长了，叶安歌从一个笨得只会头上长角的小少年成了沉着冷静的青年，他从剑里没有实体的剑灵修出了人身，可就像叶安歌说的，一切都变了，都变了……

他抱着岳怀笙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都抹到了岳怀笙衣袍上，岳怀笙笑着去给他擦眼泪，轻声道：“别哭了，如果我能有前世的记忆，我知道我也会想你。”

看到岳怀笙眼里也闪动着泪光，岳小鲸愈发难过，扁扁嘴又要哭，岳怀笙眼疾手快把他嘴角往两边一扯，道：“不许哭了，现在有正事要干。”

“什么事？”岳小鲸一听立马眼睛亮了，“主人，你快说。”

“我前面是想要召你回到我身边。”岳怀笙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需要你陪我去战斗。”

岳小鲸自己擦掉脸上的泪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身影一淡，重新回到剑里，围着岳怀笙欢快地飞了一圈。

一千年，他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地做一把剑去战斗了，还是陪着主人。

“以后还是叫我爹吧。”岳怀笙自己说出来都笑了一声，“我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是这把剑的主人。”

斩长鲸抖了抖剑身，示意自己知道了。

岳怀笙一把握住剑柄，眼神冷肃地看向山顶，高喊道：“弟子岳怀笙愿去守阵，请掌门指教！”

语声伴着灵力散向四面八方，久久回荡在山间，岳怀笙运气灵力往山上飞去，到了半山，却见叶安歌飞下来，两人在山道上四目相对。

那天苏舟偷偷来找岳怀笙，叶安歌是知道的，帝都大乱在即，他早就猜到了结果，如今看到岳怀笙拿着斩长鲸，又说自己要去守阵，他更是什么都明白了。

“你想好了吗？”山风吹动叶安歌的白袍猎猎展动，长发和发带也跟着被吹乱，随风乱舞，一双浓黑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岳怀笙，“这条路有去无回，只要你出手，世人都会知道你有怎样的能力，或许渐渐地也会知道你就是千年前的傅景轩。你知道的，傅景轩的结局一点都不好。”

“我虽然不知道你与前世的我是什么关系，但我在幻境里看到过一条龙，还看到了天雷，那条龙似乎因为傅景轩的死而十分痛苦。我想，你与前世的我一定关系匪浅。”岳怀笙也平静地回视他，“你一直都没有阻拦我的意图，看出来你并不想过多干涉我的选择，现在你也不必怕我会后悔。”

叶安歌笑了笑，点头道：“好，我确实不想阻拦你什么，我是想说……”他也握紧了手中剑，走下来站到他身侧，“不如加我一个。”

岳怀笙并不想现在就问清楚所有事，也没有问他究竟和前世的自己是什么关系，只是同样笑了起来：“叶道友，请。”

“弟子叶安歌也愿守阵！”叶安歌散出澎湃的灵力，抬头冲着山顶喊道，“请掌门赐教！”

两人对视一眼，提剑纵跃而上，转瞬间便到了山门前，门中弟子全都惊诧地看着他们二人，就连程云思也半晌没说出句话来。

大家都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深不可测的修为，平时与两人相熟的弟子一时也不敢走上前去攀谈，似是被威势所慑，下意识退开了些许，最会咋咋呼呼的秦翰飞等人又下山去了，四周都因过分安静而生出了诡异的气氛。

叶安歌和岳怀笙也没有说话，直奔弘渊闭关之所而去，严瑜卿似是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无声让诸位弟子退下，在那处院落前设了结界，而后自己也退远了。

两人刚进入结界，脚下就一阵地动山摇，此地似是设了一个高深莫测的阵法，两人如此修为也没能探出这阵法是什么用意，只好分散开来，变换身形避开阵法的震动。

没一会，阵法平息，两人站定，却已看不见对方的身影，眼前的场景也有了变化。

岳怀笙没有想到又是幻境，自己可能是和幻境脱不开关系了。

这幻境相比魔物造出的那个更为厉害，他能感受到体内一些情绪莫名地躁动起来，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一个人的心魔。

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多多少少都会有心魔，只是要看能不能压制住心魔而不影响修炼之路，若无法压制，心魔壮大，很可能会走上歧途，堕入魔道，因而再道心纯正的修士也会有一些看不开的事，人非圣贤，谁又能真正做到超然物外呢？

而这个阵法应该就是在牵动出修士内心的心魔，不断放大，一不小心可能真的会因道心不稳而迷失在阵法之中，堕入魔道。

看来那日沈烟岚经历的也是这个了，怪不得会那般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想清楚了这点，岳怀笙也有了想法，他这一世记忆缺失，所谓的心魔不过是对真相的寻求，对记忆的探寻，以及种种疑团对他造成的冲击，如今他已从线索中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他的心魔应该会跟他的前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