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在这些人眼里，修士逆天而为，成就大道，就该做他们的守护神挡在前面，不然就是为天理不容。

就像上古神族没落之时，他们能为人族带来安乐就是人族的信仰，当他们力有不逮时人族就会唾弃他们，最终那些神族在消亡之时都是无奈的，而人族也会慢慢忘记他们。

叶安歌眼中有些嘲讽地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站在他身旁的岳怀笙看了他一眼，又见弘渊挥袖关上了门，声音传出说从今日起闭关，门中事务交由严瑜卿打理。

在场的弟子心里都有自己的猜测，沉默走开，岳怀笙静静地站了会，也像是心事重重，等人群散尽后才独自离去。

当日下午，紫观山上响起阵阵金石铮鸣之声，一些弟子的佩剑受到感召都有不同程度的震动，虚空中的金石铮鸣声一直蔓延到了山下，城中百姓都有人说隐隐听见剑鸣声。

沈烟岚提着剑从虚极门专门为他突破准备的一处空置石屋里走出，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恭喜沈兄结丹。”

叶安歌探了探他的修为和金丹，意外地还算稳固，不禁笑着想道：论根骨，沈烟岚确实是修仙的上佳之选，沈烟岚的心其实一直都不在修炼上，本不能悟道，还是以剑入道，但胜在平日努力，积累深厚，再加上根骨好，在法宝的加持下竟然顺利地就做到了旁人要好几年也未必做得到的事。

可根骨并不是修仙的全部，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即使能悟道也往往止步于此。

沈烟岚本就有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入了金丹后周身气质更是纯粹干净，略有不同的是，不知是不是以剑入道，灵力属金的缘故，他身上还多了几分冷肃，倒是教人有时不敢直视。

“大师兄，听说掌门闭关了？”沈烟岚问程云思，“那守阵的事……”

“你想去考核？”程云思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摇头道，“你刚刚突破金丹，还是不要去了。”

想起以程云思金丹后期的修为都被认为不够格，沈烟岚沉默了会，道：“那过几天，这几日我会继续闭关稳固修为。”

说罢他也没有多话，谢绝了众人要为他庆贺一番的好意，拿着剑重新回石屋里闭关去了。

程云思摇摇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方小错等人拉着叶安歌道：“那个考核也不知道危不危险，沈兄好不容易突破金丹，要不还是劝劝他吧？”

“没用的。”叶安歌道，“我们越是拦着他越是在害他，说不定他会因此生出心魔。那个考核应该没什么危险，掌门不至于下手这么狠。”

虚极门今年入门的弟子才半年就有人结丹这等大事却因为弘渊闭关，沈烟岚自己也闭关而没有掀起多少浪花，消息传回帝都也只是被人略提了两句就揭过了。

倒是半月之后，再次出关的沈烟岚提着剑找到弘渊闭关之地说要考核去守阵来得更惊世骇俗一些，一个刚突破金丹的修士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

迄今为止，这还是第一个人敢提出要守阵，朝廷为表重视，让毕梧亲自来一看究竟。

弘渊在闭关处设了密不透风的结界，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是怎么考核的，只能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

一个时辰后，沈烟岚在结界中收剑，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口中溢出鲜血来，他没有想到所谓的考核就是制造各种各样的幻境，他差点在里面被激出心魔，要不是毕梧出手把他拉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过的，你心不在此，道心不稳，即使悟道也不是修道的人。”毕梧走到他面前，递出一只手，“什么是守阵人？你看看现在的弘渊应该就明白了，那是要甘愿为帝都豁出性命的人。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也是胸怀大志的人，只可惜你不能说服自己用这种方式，在这样的时候以一个剑修的身份为守卫帝都而死，所以无论来多少次，你都是注定过不了考核的。”

弘渊叹道：“你有你该做的事，追寻本心，去守卫你的大道方是悟道。”

“掌门，太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沈烟岚眼中似因心魔还未淡退而浮出激烈的恨意，“我十岁拜入老师门下跟着老师读书明理，一心想着要振兴王朝，匡扶社稷。我用十年时间读遍圣贤之书，修习学问，与九州名士对谈天下大势，可是最后朝廷让我看到的是什么？那些人害死了我的老师，连一句公道都不愿意给，转眼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醉生梦死。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十年修学为的就是效力这样一个朝廷，不甘心自己的一腔抱负要送给这样一群人！”

幻境里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德高望重的老师在学宫培养士子效力朝廷，在朝堂上逆水行舟，为腐朽的朝廷建言献策，谈及天下局势时时忧国忧民，说起苍生将因诸侯国的争霸混战而陷入战乱之苦，常常掩面而泣。

这帝都那么多人都睡着了，他的老师还醒着，于是那些睡着的人就要把醒着的人都杀死，他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把字句忠言说成是妖言惑众，结党营私，意图谋逆。

那个夜晚，老师看着窗外的冷月，对他说：“若能换得天下安乐，吾死不足惜。”

可是老师就这样死了，什么也没有换来，睡着的人继续沉浸在他们的梦乡之中，野心勃勃的诸侯国就要挑起战乱，让天下变成乱世，百姓们即将流离失所。

肩负天下文士使命，振兴山河，匡扶社稷，从前这是他的道，可在老师自尽狱中，朝廷缄口不言时，他知道自己的道崩塌了，他举目四望，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他逃避地从红尘中走向道门，去求从前他不认同的长生，可是他还是求不到自己的道，他突破金丹之时依然一片空茫，耳边似有一声叹息，像是老师留下的，也像是天道的喟叹。

叹他求错了道，入错了道，可他的道究竟在哪里？他还能找回自己的道吗？

“你不甘心自己曾经追求的道被人弃之敝屣，可是这世间，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曾如你一般亲眼见着自己的道崩塌，都曾有过和你一样的不甘。”毕梧眼中满是怜悯和叹息，“但你看泱泱千年，仍然有那么多人愿意重塑崩塌的道，去走旁人不敢走的道，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你想要找自己的道，就不断去问自己的本心，去坚持你的本心，俗世外人不该成为你的负累。”

“周霁亭的弟子，不该困于心魔，庸碌一生。汝师未竟之业，由汝承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