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还没到,正殿前的空地上已有人影走动,只是个个没精打采,似乎困得要一头栽到地上去。
昨晚折腾到子时,早上卯时不到又被岳怀笙挨个拎起来扫地,秦翰飞等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也就顾不上关注叶安歌和岳怀笙两人始终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这会看两人的扫把总是有意无意撞在一起,掀起灰尘漫天,刚扫干净的地又有前功尽弃的兆头,秦翰飞还是站出来道:“眼下我们也算是共患难,恩怨就放一边行不?”
岳怀笙冷笑一声没说话,叶安歌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意还有几分温和,把岳怀笙扫过来的灰尘又慢吞吞扫到一边去,再加上他那一副好模样,秦翰飞早就生不起气了,也没把昨夜出卖大家的事放心上,左右他不出卖,自己喊那么大声也是逃不过的。
“岳二哥,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秦翰飞看地扫得差不多了,丢开扫帚,拍拍岳怀笙的肩,低声道,“何必跟一个穷小子过不去,这不还显得我们仗势欺人?”
“你是不是被他那张脸给骗了?”岳怀笙嫌弃地退开一步,“到底是我仗势欺人还是他先撩者贱?”
岳二公子说出了先撩者贱这话着实骇人,秦翰飞摸摸鼻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前天岳怀笙在晚上又说起了山道上那颗石子,直言他十万分确定一开始石子并不在脚下,当时踩到石子时还有一股推力在,显然是有人刚扔过来的,他判断了推力的方向和当时几人站的角度,除了叶安歌再无别人。
至于此人是如何做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扔一颗石子,那只能问他自己了。
反正此事也无处求证,秦翰飞到现在也是半信半疑,毕竟叶安歌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个高手,昨天上课都还打着瞌睡呢,对修为精进也毫不上心。
而且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寒门弟子,除了一张脸还算可以,没权也没势,对着岳怀笙这等远近闻名的纨绔按照常理自然是如沈烟岚那般躲得远远的,没道理还上赶着招惹,简直不可理喻。
这两人虽处处透着看不顺眼的气息,但最后还是仅限于眼神相较,众人也得以赶在卯时前打扫完了这一大片空地。
程云思准时来督促大家打坐调息,检查了番他们的成果也没说什么,估摸着也没指望这群纨绔加一个上课打瞌睡的寒门弟子能扫得多干净,能认了罚早起来打扫已经是足以感天动地。
岳怀笙他们愿意来也是给弘渊面子,刚上课第一天就闯了祸,捅到他们家里去也有些面上无光,但给了面子已经是到顶了,这帮人看打扫完了,打着哈欠就准备回去睡觉,什么打坐调息都见鬼去吧。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见岳怀笙已经转身走了,秦翰飞看到某个弟子桌上摆着的纸,猛然想起一事,大喊道,“昨天弘渊是不是要我们写自己对《道经》的解读?”
“我操,好像还真是!”离他最近的魏偃立马跟着喊了一嗓子,“还说今天要交!”
岳怀笙停下脚步,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当时早神游太虚了,能听到个鬼!”秦翰飞回头往座位上跑去,“兄弟们别睡了,写完的快交出来造福一下大家。”
“我没写……”
“反正我也没写。”
弘渊这名字在那顶着还是很能唬人的,人家挥一挥衣袖似乎就能把他们打得亲爹都不认识,况且连皇帝都敬他三分,他们更是不可能敢明摆着跟弘渊叫板,岳怀笙看这帮人一个没写,烦躁地“啧”了一声,叫住叶安歌:“喂,你写没?”
叶安歌回头无辜地冲他眨眨眼,摊手道:“没写。”
岳怀笙:“……”
“你同桌肯定写了,快让他给我们抄抄。”秦翰飞也不管叶安歌和岳怀笙究竟有什么恩怨了,眼下抱大腿要紧,“这个月下山我请你俩吃饭。”
叶安歌此时又乖顺了,听话地坐到沈烟岚旁边去,低声问了他几句,对方倒也是个好人,把自己写得满当当的纸拿了出来。
没等叶安歌看两眼,秦翰飞和魏偃已经劈手夺过去拿走抄了,叶安歌无奈,只好戳了戳前桌,所幸叶安歌为人和善,一张脸又很有欺骗性,在寒门之中人缘还不错,很快就要来了前桌的纸,也开始抄了起来。
岳怀笙由着秦翰飞等人先抄,自己先趴在桌上睡了一觉,等其他人传抄得差不多了,已经离辰时没多久了,他拿来那张纸,蘸了墨开始笔走龙蛇。
今早的课依旧是弘渊来上,赶在弘渊来之前,岳怀笙有惊无险地抄完了,还自认态度良好地改写了一半内容,十分满意。
“等会帮我交一下,我继续睡。”
岳怀笙搁下笔,淡淡吩咐了秦翰飞,正想趴下去睡觉,一声“啪嗒”闷响传来。
秦翰飞瞪大了双眼,似乎已经被吓呆了,目光僵直地去看岳怀笙,果然看见他眼中怒火都要烧出了眼眶,面色冷到了极点,秦翰飞不禁打了个寒颤。
桌上岳怀笙刚抄完的《道经》解读墨迹还未干,如今却已成了一张废纸,一支蘸满了墨的笔掉落在纸张正中,笔上的浓墨沿着掉落的痕迹拖出长长一条,许多字迹都已被浓墨糊得看不清了,纸面上的情形惨不忍睹。
这番动静把附近人的目光都吸了过来,而这回就不是当初那颗无人瞧见的石子那般神秘了,桌上的笔从何处飞来不少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没等岳怀笙那杀死人的眼神看过来,叶安歌就似真似假地“哎呀”了一声,眼含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啊二公子,手滑了一下,不是故意的,还请不要怪罪。”
这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听者谁都听出来这语气哪有道歉的意思,明明是戏谑之意更浓,秦翰飞都能听见岳怀笙危险的一声吸气,牙齿磨得令人生寒。
但没等岳怀笙回应一句,弘渊已坐在了蒲团之上,道:“云思去收一下昨日要大家写的《道经》解读。”
程云思应了一声,和其余几位师兄走下来一一收了众人放在桌上的纸张,那些世家子弟在上课前都抄完了,一路收到岳怀笙他们这儿,还没人交不出来。
“岳师弟,你……”桌上的情形还纹丝未动,程云思看了一眼,但他先前一直在最前方,没在意后排的事,还不知道这支笔是什么情况。
岳怀笙冷着脸把脏了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去,什么话也没说。
程云思收完了其余人的纸,到了前头和弘渊禀明了情况,弘渊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不管是什么原因,没交上就算是没完成,抄三遍《道德经》,明日辰时交上来。”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生怕这位少爷要闹出什么事来,静了半晌,岳怀笙漠然起身,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秦翰飞长舒一口气,众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弘渊也没再说什么,那些《道经》的解读他其实也不会看,只是给这帮人找点事做,以作督促,免得以为来虚极门是享乐来的,而他也只是最开始半月来讲讲课,因此讲得多是基础的内容,带大家入个门,介绍各个阶段需要注意的问题,如何更快突破的技巧之类的。
中途休息了一次,弘渊带着程云思离开,听说是宫里有人来传信。
课上岳怀笙一直十分安静,秦翰飞以为今日二公子转了性,不会再计较,没承想前脚弘渊和程云思刚走,后脚岳怀笙就眼也不眨地操起桌上盛满墨的砚台往左边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叶安歌右肩上,黑墨洒出,泼染了大片肩背。
叶安歌一直趴在桌上打瞌睡,骤然被沉重的砚台砸了一下,疼得闷哼一声,旋即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坐直了身子,侧眸与岳怀笙冷冽的眼神四目相对。
砚台“咚”一声掉在地上,众人见此情景,一时大气不敢出,四处静得落针可闻,末了还是沈烟岚皱着眉低声问叶安歌:“没伤到吧?”
叶安歌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肩膀,摇摇头,沈烟岚又道:“我陪你回去换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