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前一日叫苦连天的人不少,但最后还是都爬上了山,无人半途而废,于是众人入门后,次日便正式开课了。
虚极门素来是戌时就要求诸位弟子不得随意在外游荡,亥时熄灯,次日清晨卯时起,先由大师兄程云思带着大家打坐调息,辰时开始由掌门弘渊和几位长老讲课,既有道家经典的讲读,也有剑道、丹药等实用课程。
没有雨雪时门中弟子听课的地方都在正殿前的空地上,天气不好才会让弟子们搬入殿中去。
今日辰时前的打坐调息有一半人都不曾到,虽也有几个寒门弟子,但多是世家子弟,他们在家中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卯时天刚蒙蒙亮,自然是起不来的,况且这段时间派中掌门和长老一般不会出现,只有程云思督促大家,更是懈怠。
许多人从未修炼过,第一天打坐调息也不得要领,程云思倒也没有勉强,但如沈烟岚一般态度端正的弟子,即使不会调息,也知道在桌上摊一本书看一看,而他的同桌却并非这般想,卯时随着沈烟岚来了之后就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辰时将至,空位上的人陆续来齐了,世家子弟们打着哈欠互相交头接耳,这般吵闹却还没能吵醒倒头大睡的叶安歌,沈烟岚略显无奈地推了推他:“快醒醒了,第一次课是掌门亲自来上,可别睡过去了。”
叶安歌的脑袋躲在臂弯里,闷闷“嗯”了一声,明显是没睡醒。
沈烟岚不明白为何第一天就这么困,道:“昨晚没睡好?我看你也挺早就躺下了啊。”
“有点认床,换了新地方就睡不好。”
叶安歌搪塞了一句,睡眼朦胧地撑起脑袋,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略微刺眼的光线突然射入眼中,让他禁不住眯了眯眼,浓黑的眸子眼帘半垂,惺忪之间似乎还有些湿漉漉的水光,眼尾被他揉了几下揉红了,温润的脸面上添了几许慵懒。
这副美人懒起的画面正巧被姗姗来迟的岳怀笙看个正着,对方甫一照面就把目光定定投了过来,半晌不见转开。
叶安歌不觉尴尬,沈烟岚却有些担心,凑过去轻声道:“我听说岳二公子为人十分轻浮,曾说自己平生誓要撩遍天下美人,男女不忌。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要小心。”
“好,多谢。”叶安歌失笑,顿了顿,又斟酌着词句道,“但我听说岳二公子只撩不碰,倒没听闻他骗了谁的感情。”
沈烟岚难以苟同,义正言辞道:“这般行径已是恶劣,要是还乱来就是渣滓了。”
叶安歌只好笑着点头:“沈兄说得是。”
两人讲话的时候,岳怀笙正跟着秦翰飞一步步走近,入门后所有人都领到了统一的衣服,和师兄们的一样,蓝白色的袍子,纹饰素雅,玉带束腰,前襟有两根飘带垂落,但袖口却收得窄,还用硬缎面在小臂上缝了一圈类似护腕的布料,好方便弟子们习剑修炼,故而这一身既有修仙门派的仙气,也有利落练达之感。
和岳怀笙聚在一处的世家子弟,没人伺候他们又出门匆忙,这身衣服个个穿得不像样子,不是腰带束歪了,就是衣领没扣齐整,再加上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穿着如此有仙气的衣服也磨灭不了纨绔的痕迹。
但岳怀笙却是这些人中的例外,他的一身蓝白衣袍穿得一丝不苟,衣领扣得严丝合缝,玉带束得端正至极,连肩上都不见一丝褶皱。
迎着暖融的晨光,叶安歌静静看着岳怀笙,腰背挺直,长身玉立,像有不容侵犯的威势,眉眼间那一点笑意又漫不经心,风流多情尽收眼底。
许是阳光过于刺眼,叶安歌眼中那一点睡眼惺忪的水光更多了些,眼前的画面也模糊不清起来,直到沈烟岚唤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隐去了眼中的朦胧泪意。
前排已经没位置了,岳怀笙陪着秦翰飞几人一道走来了后排,离叶安歌的位置极近,中间只隔着窄窄的过道。
没多久弘渊便来了,盘膝坐在正前方的蒲团上,没有说任何场面话,淡淡扫视一圈所有人,声音清淡却掷地有声:“三万年前,九州大地之上还有神族,但之后上古神族的寿命到了尽头,他们为保血脉纯正,不与人族通婚,后嗣愈来愈少,最终走向了消亡,九州成为了人族的天下。”
“人的寿命不过百年,世人便又追求长生之道,向往昔日神族,于是九州始有修仙门派,靠吸纳天地灵气化为丹田气息,再流转周身经脉,为己身提供源源不绝的灵力。修仙之人虽不能与神族相较,但也可上天遁地,延长寿命,更传言化神期的修士修得圆满,便可飞升成仙。只是时至今日,还未曾听说有人羽化升仙。”
这些对在座众人来说都不新鲜,既然拜入虚极门,不管是寒门还是世家,多多少少都了解过一二,但弘渊地位摆在那儿,当世难得的元婴巅峰期剑修大能,又受皇室倚重,他一开口,众人不管背后有没有家世撑腰,还是都安静了下来。
“九州时而战乱时而和平,但千年前周朝时期,九州却经百年战乱,百姓企盼有人能平息乱世。所幸当时九州出现了一位战神,是当时周朝四皇子,他也是千年难一遇的修真奇才,常人灵力只能通五行之一,他体内却五行灵力俱全,二十岁便已达元婴巅峰之境,若非英年早逝,战死沙场,来日羽化登仙也是可能。”
叶安歌此时倒是神色清明,困意瞅着散去了不少,与他隔着一条过道的岳怀笙一条腿曲起,坐得随性潇洒,神态却也认真。
千年前的那位修真奇才可谓家喻户晓,弘渊也没有多说,这番话权当一个引入,转而又道:“虽说后世再未见过那等天纵奇才之人,人间灵气也一直在衰弱,于修仙者并不有利,反而连元婴期都成了凤毛麟角,能悟道入金丹的也成难得。不过我紫观山乃九州有名的仙山福地,天地五行灵气汇聚,典籍更有记载,山中深潭曾有神龙栖息。”
“诸位在此修行可谓得天独厚,虚极门业已流传数百年,门中不缺丹药法宝,对修为进益大有用处。修炼最难的是从筑基到金丹期,入了金丹方才称真正悟道,而要突破金丹,不仅靠修炼,更要靠机缘,有人数十年修道也未必能窥破那一线天机悟道,有人却能于一瞬之间悟道步入金丹,这些都是机缘,全看诸位造化。”
之后弘渊又介绍起了虚极门留存的剑法秘宝,教导从未修炼过的弟子如何引气入体,吐纳生息,又看了几眼叶安歌等修炼过的弟子,道:“如今门中有些人已达筑基,要勤加修炼,多加参悟,早日突破金丹期。”
然而叶安歌却懒得回应弘渊,耷拉着眉眼又打起了瞌睡,岳怀笙瞥了他一眼,也开始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捱到上午下学,饭堂还没放饭,弟子们都待在座位上谈天,叶安歌也终于悠悠醒转了。
“这鸟不拉屎的荒山,还说是仙山,我看连只鸟都难见到,弘渊就会瞎说。”秦翰飞听了一早上这高深玄妙之言,早已困得睁不开眼,“说是修炼,我怎么觉得我们这是被关在牢里呢,一个月才准下山一次,这过的什么日子。还有,昨晚那个饭菜也太难吃了,待上一个月我大概都要死了,哪还有命下山。”
几个与他相熟的世家子弟凑在一块,闻言打趣道:“哪这么夸张?”
“难道你受得了这日子?”秦翰飞越想越是气愤,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样吧,今晚我们溜下山去玩一夜怎么样?”
“怎么溜?”一人问道,“你能过守山结界?”
“我听人说这守山结界只是不让外人随意进入,对里面的人来说应当没什么威力,说不定我们能出去呢。”秦翰飞不以为意,“我们之中也有修炼过的,真出了问题,应付一二也还是行的吧?”
一些世家确实在先前就遣师父教自家子侄修炼功法,有些基础,但最多也就刚入筑基,这帮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惯了,以为筑基已是很不错,听秦翰飞这么说竟也觉得颇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