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谦一时之间陷入沉默,良久才道:“穆诀那一双儿女现下在何处?”
“被今上下旨接入宫中,暂交由陆昭容照料。”
穆谦抬眉,“昭容?”
仲城忙道:“自北境捷报传至京畿,今上龙颜大悦,晋了喻昭容娘娘为淑仪,今上有意抚慰陆昭媛丧子之痛,便补了空出来的昭容之位。”
穆谦面色不似方才轻松,微微颔首后不再言语。穆诀一直是穆谦的逆鳞,但凡事涉穆诀,都会让穆谦陷入无尽悲痛。
黎至清知道穆谦与穆诀的情分,不亚于他与黎徼,此刻提到故人,心中定然难过,轻轻在穆谦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穆谦抬头,正对黎至清透亮的眸子,正是这双平静无波却饱含坚韧的眸子,在穆谦数次陷入绝境时,给予了他无尽的力量。
“穆诀走了,至清,本王只剩下你了,你不要离开本王,好不好?”穆谦难得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地同黎至清说话。
眼前的穆谦失落且沮丧,此刻他不是京畿走鸡斗狗的纨绔,也不是北境威风凛凛的主帅,他只是一个痛失亲弟的兄长。黎至清心头一软,虽然前途未明,仍轻轻吐出了一个“好”。
得黎至清一句承诺,穆谦心中得到宽慰,一时疲累之感袭来,索性遣散了众人。许是喝了酒,加之旅途劳累,也因着穆诀之死伤心,穆谦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时,穆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穆谦回府第一夜,由正初值夜,听到敲门声,怕扰了穆谦,立马抓了件外袍,还没顾上往身上披,就跑去开门,等开了门,看清来人,才压低声音道:
“哎呦,我的寒英小爷,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现在说。咱家殿下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回来了,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你这个时候来扰他,真不知道心疼人啊!”
寒英语带焦急,“等不了了,你赶紧去通传一声,黎先生又起高热了。”
正初刚要说什么,房门被穿着寝衣的穆谦一把拉开,急道:“至清怎么了?”
已入深秋,正初见自家主子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寝衣,狠狠地瞪了寒英一眼,转头去屋内给穆谦取外袍。
寒英略显愧疚,“阿梨说是突然发起高热,因着京畿她不熟悉,来找属下帮忙去找大夫,属下琢磨着还是得先报殿下。扰了殿下休息,属下知罪。”
穆谦接过正初取来的外袍,往身上一披,迈开步子就往翠竹轩赶,边走边道:“不怪你,此事你做得极好。你即刻取了本王的帖子,去请赵太医。”
等穆谦赶到翠竹轩,黎梨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黎至清房门前来回徘徊,一见穆谦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开口就带了哭腔,“殿下,我家公子又发热了,需要赶紧请大夫。”
穆谦早已摸透规律,黎梨的脸色与黎至清的状况息息相关,一见小丫头急成这样,心脏“咯噔”一跳,又怕自己反应太过,让小丫头更心焦,索性稳住神色,温声道:
“你莫急,寒英已经去了,咱们先去瞧瞧至清。”
穆谦进门时,黎至清已经醒了,此刻面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见到来人,虚弱一笑,“不过是旧疾复发,无碍的,黎某未管束好阿梨,天未亮便扰了殿下清梦,是黎某的不是。”
穆谦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向黎至清的额头,尚未触及肌肤,便感受到灼人的热浪,穆谦心疼道:
“你这说哪儿的话,如今已经回京畿了,赶路不便的托辞已经不好用了,智慧道长开的药,你就从今日开始老老实实的吃,本王一定把你的身子养回来!”
眼见着穆谦急得眉毛拧在了一起,黎至清不欲再惹他忧心,乖巧地点了点头,此事算作应下了。
寒英动作极快,紧赶着请了赵太医来,赵太医也不含糊,进了内室立马搭腕号脉,又问了问近来情况,推测说大约一路舟车劳顿,乍一停歇,有些不适,开了几副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得知黎至清无大碍,穆谦紧绷了一早的精神这才放松,请寒英好生送了赵太医出门。
折腾一番,日头已高,眼见着事情已了,正初瞧了瞧时辰,催促道:“殿下,咱们今日得进宫给淑仪娘娘请安,差不多该走了。”
穆谦看了一眼病恹恹的黎至清,沉吟半晌,“去给宫里传个话,就说本王一时有事走不开,明日再进宫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