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至清听了这话,眉头紧蹙,肖瑜当着一众禁军的面说这话,让一众禁军感念黎晗仗义出手,此举无疑是将穆谦架在火上,若穆谦息事宁人便罢,否则黎晗吃了亏,穆谦也讨不到好,还可能被扣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黎至清不满肖瑜给穆谦下套,琢磨着怎么把话圆回来。
而穆谦亦想明白了这层,不过此刻,他心中的好奇之心胜过气愤:这肖瑜说话的逻辑,与黎至清同出一辙,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最后再给个台阶,让人心中熨帖地走下来。若是旁人,这一番话下来,穆谦定然借坡下驴,这事就这么算了,可眼前之人是肖瑜,北境军粮之事正是他从中作梗,穆谦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虽然答应黎至清不再追究,可没说不能对旁人撒邪火,是以不软不硬道:
“肖给事中谬赞了,本王愧不敢当,此次北境大捷,全仰赖今上洪福庇佑和一众将士浴血奋战,特别是跟着本王去北境的禁军兄弟,舍弃高床暖枕,一路风餐露宿,着实不易,本王甚为感佩。虽军粮之事险些贻误战机,幸得军中将士上下一心,各方筹粮,又得西境郭大帅慷慨解囊,否则哪能等到诸州锦上添花的馈赠。”
此话一出,黎至清将悬着的心落回腹中,死死地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来。穆谦这话实在太损了,捧高了一众禁军,同时将诸州惺惺作态的捐粮功劳边缘化。
肖瑜被穆谦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丝毫不见懊恼之色,从容道:
“登州黎氏闻达于一片丹心,其后黎氏一脉秉承先祖遗志,时常心怀北境,不忘报效皇恩。今日,黎侯行事虽有几分鲁莽,冲撞了殿下,是他的不是,但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扣下来,黎侯委实不敢承受,黎氏一族更要叫屈。”
穆谦虽莫名地不喜肖瑜,但不得不佩服肖瑜的魄力,不愧是朝廷盛传的宰辅接班人。此刻他处变不惊,直接搬出黎氏起家的故事,纵使穆谦再能言善辩,此事也无法反驳。
谢淳早在方才要起冲突时就默默地退到了穆谚身边,听到穆谦下令拿人,又连肖瑜的面子都不肯给,眼见着事情要闹大,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穆谚。
自方才冲突伊始,穆谚便一直抱着胸,站在一旁作壁上观,不欲多管闲事的他被谢淳戳得心烦,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形势,显然穆谦和肖瑜都没打算要退。穆谚皱着眉头沉吟半晌,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这才走上前去,直接对着穆谦道:
“穆谦,今日到底没人吃亏,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既然黎侯有所冲撞,不妨让他给你陪个不是,然后将此事翻篇,再过月余就是穆诀的忌辰,想来他也不愿见你与人起冲突,莫让他去了还为你提心吊胆。”
穆诀是穆谦的软肋和逆鳞,穆谚此话一出,惹得穆谦心头一软、眼眶一热。
黎至清知道穆谦此番大动干戈皆是为了自己,他不愿见穆谦尚未回京便已树敌,又觉此刻太过压抑,走到穆谦身侧,故作促狭道:“此事怪我,长了一副家门余孽的皮囊,才惹出这一桩事。”
谢淳见状,立马接上一句,“哪里就怪先生了,要我说,该是黎侯的家门庶子有福气,能肖先生几分,生得这般俊美无双!”
穆谦方才经历了愤怒和伤感,突然没黎至清和谢淳言语一闹,登时挂不住冷脸,对着谢淳笑骂一句,“惯会胡言乱语!”
黎至清见状,知道穆谦这是不打算追究了,心头一松,暗暗吐了口气。
黎至清的小动作被穆谦收进眼底,心疼地摇了摇头,然后换上一副冷脸走到黎晗身边,指着黎至清问道:“黎侯,他是谁?”
还未等黎晗回应,穆谦立马又威胁般补了一句,“你想好再说。”
黎晗冷哼一声不愿就范,肖瑜眼见着穆谦要变脸,立马温言喊了一声,“成瑾……”
若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黎晗并不在意,他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偶然发迹的纨绔王爷;可“通敌叛国”之罪可大可小,一个弄不好,京畿派人来查,黎氏有着世家的通病,底子并不干净,黎晗并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此刻肖瑜正用殷切的眼神瞧着自己,黎晗决定君子不吃眼前亏。
黎晗心里明白,穆谦此刻就想让自己否认黎豫的身份,不情不愿道:“黎至清。”
穆谦扬声道:“什么?本王听不见,黎侯大点声!”
“黎至清!”黎晗话中已有几分按捺不住情绪!
“好!”穆谦大喝一声,继而向着四周众人道:
“赵王世子、肖给事中、苏指挥使和谢二公子都在,还有众位禁军兄弟,本王请诸位做个见证,本王帐下军师黎至清,出身登州黎氏,与安国侯府旧人相肖几分,今日得黎氏家主安国侯爷亲口证实,黎至清并非前些时日檄文所称之人,来日若有人不明真相,还望众位佐证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