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哥,别来无恙。”黎至清的笑意罕见地渗进了眸子里,“本想着等北境事了,寻个时机私下给你送封信,没想到郭大哥竟来了北境。”
郭晔拉过黎至清的腕子,探上脉搏,比之一年前更加紊乱,不禁自责起来,“都怪我,该亲自把你送到京畿,没想到路上竟然出了事,那时你还病着,怕是又吃了不少苦。”
这番带着兄长关怀的话惹得黎至清心下酸涩,自四年前黎徼去后,也只有郭晔自恃比他年长几岁,才会唠叨几句。如今见郭晔语带愧疚,黎至清赶忙道:
“郭大哥切莫自责,一年前若无你千里相救,我怕是早就死在安国侯府的水牢里了。后面的事,只能说天不遂人愿,但结果是好的,如今我还能为北境百姓尽一份心力,已经没有遗憾了。”
听黎至清说到现状,郭晔这才顾得上将满肚子疑惑问出口,“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竟然到了晋王麾下?”
黎至清捡着大概的与郭晔一说,听得郭晔连连唏嘘。虽然黎至清有意隐瞒,郭晔也能在只言片语中猜到他吃了多少苦。
郭晔顾不上细思黎至清这一年的遭遇,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眼前这个傻孩子带走,“如今北境的仗打胜了,禁军不日定会班师,你不要回京畿了,跟我去西境。”
黎至清摇了摇头,他还有大仇未解,还有先生留下的未竟事业,还有大成的百姓想要守护,还有穆谦的知遇之恩待还,直言拒绝道:
“我已决意拜晋王殿下为主,辅佐他成就大业。”
“你来西境,我奉你为主!”郭晔语气坚定,没有丝毫迟疑,“西境为何能有今日,你我心知肚明,阿豫,只要你来,你就是这大成西疆上的无冕之王。有西境三十万铁甲军在,到时候别说一个安国侯府,就算整个东境,甚至是京畿,也得瞧你三分脸色。”
黎至清低下头,略显落寞地摇了摇,轻轻吐出一句,“郭大哥,我想要的不是这个,西境还是得靠你。”
郭晔知道黎至清虽然深谙权谋之道,却从不贪恋权势,以退为进示弱道:
“西境都是依着你当初的筹谋走到今天的,铁甲军没有你的资助,根本建不起来。我有几分自知之明,领兵打仗不在话下,可内修政理,实在不是我所长,能在你手下当一名纯粹的武将,足以!”
虽然外界传闻郭晔仗着铁甲军有列土封疆之心,可黎至清明白,只要他去西境,西境的一切郭晔都将毫不迟疑的拱手奉上。郭晔为人忠肝义胆,当年黎至清随着先生游历,正看中了他这一点,再加上发现了黎氏的腌臜事,这才反手算计了东境登州,在战火纷飞的西境扶起了郭大帅。但此刻,相较于赴西境偏安一隅,黎至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婉拒道:
“这些年西境在郭大哥御下,早不可同日而语。以一支军队,安民守土,现下已经做到了。虽然现在西境的百姓日子还过得清苦些,但只要生活安定,不遭战火,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农桑,再加上毗邻西境的坝州有互市,亦能带动西境商业发展。郭大哥莫急,只要耐着性子,徐徐图之,这些都是早晚的事。”
此话一出,郭晔便明白,黎至清是打定主意不去西境了,不免担忧起来,“要论水深,京畿远胜安国侯府。晋王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一朝扬名,绝非池中之物。那封檄文,已经毁了你的名声,等他来日去争那个位子,若要笼尽人心,自然不能为重用你一个声名尽毁之人而落下话柄。你如今为他鞠躬尽瘁,就不怕他来日卸磨杀驴?”
前些日子,阿克善那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言犹在耳,今日同样的担忧自郭晔口中说出,黎至清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当年在登州黎氏老安国候身边,他也曾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可最终还是落得被扫地出门的下场。若有朝一日,穆谦也如黎氏一般,黎至清不敢想象。但转念一想,粮草危机时,穆谦宁肯牺牲,也要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又觉得不该疑他。
“那也是来日。”黎至清眸子泛着希冀的光,“在这之前,我要先为大成扶起一位明主,到时候就算新君不能容人,我亦死得其所。”
郭晔看着眼前的黎至清,心中隐隐作痛,黎至清这个年纪的少年,现在有的仍在学堂中读书,有的已经赶赴科举,有的随着父兄历练,可没有一个人如他这般,把辅佐明君守护百姓的重任背在自己身上。
“阿豫,有时候可以多为自己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