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筹集军粮,穆谦可谓煞费苦心。
明路上,按照与黎至清商议的,紧急向京畿发信求援,每日一封力陈当前战事形势,劝说京畿不可因着军粮贻误战机,导致大好形势拱手让人。与此同时,穆谦以北境守军的名义,向诸州发函借粮,并允诺待军粮到位,悉数奉还。
在大营内,将全部限闲置的铁器悉数折价变卖,并将现下已经划拨但尚未购置军械耗材、草药的银两悉数统筹,两部分银合计不到一万两由刘戍和苏淮带着,择北境并州、雍州、坝州临近诸镇,就近购买粮草。
同时,经过与李守协商测算,先应下南境世家狼牙拍的需求五十架,合银五万两,由南境一次性以银票付讫,待战事了解后,北境分三批交付。
一连三日,京畿杳无音信,诸州借故推托。倒是刘戍和苏淮得用,传信回来,已购得粮食两万石,正快马加鞭连夜往平陵城运。
穆谦接到南境世家的回函时,穆谦脸都气绿了。这会子南境世家竟然趁火打劫,将原来信中允诺的每架狼牙拍一千两砍为五百两,并且第一次只愿意付一半的银两,待到收到五十架狼牙拍,才肯付讫另一半。
“这起子趁人之危的小人!”站在主位一侧的容修,看完信函后,把信纸狠狠地往桌上一拍。
李守这三日一直与穆谦盘算狼牙拍,得知南境的小人行径,也气恼非常,“要论起来,咱们狼牙拍的成本倒是不足五百两,若放在平日里,都是为了御敌,这个价给他们也不是不成,可他们眼见着北境遭了难,来落井下石,未免也忒龌龊了些。”
穆谦并未将愤怒宣之于口,可隐隐跳动地眉峰却昭示着主人的怒意。穆谦转头看到手侧的茶杯,摸起来想要往地上砸,手抬到半空,突然想到什么,又堪堪放下。
穆谦忍了忍,最终还是拿起毛笔,用案上的宣纸写了回函,写罢顺手给了身边的容修,“再待个十日,若诸州还未有回应,就给南境回函。”
容修接过,不用猜也知道,穆谦肯定是迫于无奈同意了,看着心中穆谦谦卑的辞藻,容修瞬间气红了眼,“殿下,我容修宁愿饿死在这北境,也不想你受这群人的嗟来之食!”
一见容修这么大反应,赵卫也拿过信函略略一看,不满道:“殿下,咱们还真惯南境世家的臭毛病啊?”
“哪天北境失守了,胡旗南下攻到南境怎么也得几个月,不是切肤之痛,没人在意的。”穆谦冲着赵卫疲惫一笑,然后起身,安慰般拍了拍容修的肩膀,“别赌气,你饿死倒是逞英雄了,这二十万北境守军怎么办?”
这一拍,让容修心中更为难过,他明明在替穆谦不值,却反过来被穆谦安慰,一时之间红着眼眶抿着嘴,不肯吱声了。
赵卫继续骂道:“妈的,京畿诸州的世家也忒不是东西,明显就是怕他们支援的粮食有来无回才借故推三阻四!”
这一句点醒了穆谦,世家皆是无利不早起,若是利够重,就不怕他们不肯就范。穆谦转身回到军帐主位,又起了封信函,继续向京畿诸州借粮,并开出了优惠的条件:
以晋王府房舍田产作抵,诸州粮草十日内能到者,得三分利,二十日能到者,得二分利,月内能到者,得一分利,最多十万石,余者勿取。
做完这一切,穆谦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等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穆谦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瘫坐在了主位上。于人前,他是北境的希望,是支撑北境将士的信仰,他不能累,不能泄气,更不能认输,所以,他只能在没人时,悄悄地软弱一下。
军帐外的雨还在下,不过这两日,雨势渐收,时雨时停,看样子,这雨也持续不了几日了。穆谦怔怔地盯着帐外的雨幕,他此刻竟生出了感恩的情绪,若非这雨下着,胡旗军队怕是早就挥师叩关了,哪容他这几日专心应对粮草的问题。
穆谦挥退了侍卫,自己穿了一件蓑衣,骑着风驰出了大营。穆谦迎着雨幕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了西城门。穆谦勒住了风驰,然后慢慢地进了瓮城。
穆谦扫视了一圈这座空空的瓮城,月前,就是在这座瓮城外的沙地上,他为救寒英,月下连发十八箭,箭无虚发,诱敌深入;也是在这座瓮城的城墙上,和黎至清一起,灭了胡旗的突击旗而一战成名,那时候肖沉戟虽然重伤,但人还在。
如今,肖沉戟因伤回京,黎至清被送走,寒英被指派去护卫黎至清,只剩了他自己,孤零零地扛着北境的担子,守着这座残败不堪的平陵城。
穆谦强迫自己打断思绪,挥鞭打马,从瓮城的外城门出了城,沿着城墙在雨幕中狂奔起来。雨水虽然已经小了,但雨滴刮在脸上,还是会疼;雨水浸湿了衣衫,再被冷风一吹,还是会冷,但穆谦此刻顾不得那么多,这些痛感、这份冷意,只让他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