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幕中,马车已经停在了黎至清的军帐门口,寒英撑着伞,穆谦径直把人抱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穆谦当初作为监军来北境时,兵部专门置备的那一辆,车内宽敞舒适,软枕暖榻一应俱全。榻下塞了几个药匣子,匣子里装满了从京畿和冀州置办的润肺益气的药材。
穆谦把黎至清放置在暖榻上,扯过一条薄毯轻轻搭在他身上,然后颓然坐在了榻边。
对着黎至清安静地睡颜盯了半晌,穆谦才轻轻握住了黎至清外侧的手,这只手冰凉湿润,昭示着主人的身躯并不强健。穆谦把黎至清的手放在脸侧,轻轻捂着,眸子里都是不舍。
轻轻抚了抚黎至清的脸颊,有些情愫呼之欲出,穆谦喃喃道:
“至清,有些话,本王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本王又有点怕,怕你听后生气,就不愿搭理本王了,所以本王一直畏畏缩缩。可是,如果再不告诉你,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跟你说了。”穆谦知道,借粮不过是纸上谈兵的权宜之计,能否借成,谁也不敢保证,将希望寄托于京畿诸州,本就是一场豪赌。
“至清,本王今天想跟你讲心里话,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你听了不许恼!呐,你不说话,本王就当你答应了,那本王可说了!”穆谦对着黎至清安静的睡颜,如同一个傻子一般,絮絮叨叨,“至清,本王喜欢你!哦对,用你们这儿的话说,是本王心悦你!”
“哎!”穆谦狠狠地叹了一口气,面上皆是苦恼之色,“本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本王就是爱上你了!你明明把本王算计得这么惨,可本王就是忍不住喜欢你!”
“说起来,你怎么那么狠心,周围那么多人,怎么偏偏逮住本王一个欺负!”穆谦说着,轻轻捏了捏黎至清的脸,仿佛已经狠狠地惩罚了这人一般。捏完了,又心疼得给揉了揉,“不过,本王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你计较了。”
“方才,但凡你有一丝想离开北境的心,本王就肯定带你一起走了,哪至于出此下策。”穆谦把黎至清的胳膊放回榻上,怕他着凉,赶忙给塞回薄毯里,“本王知道你放心不下北境的百姓,不过,北境哪里轮得到你操心,既然本王接了这个担子,那北境就是本王的事情。万一,本王不是乌鸦嘴啊,本王是说万一,北境要是真不成了,你就好好在西境待着,不要想着给本王报仇……”
穆谦说完,突然自嘲地笑起来,“本王大概自作多情了,本王在至清心里,大概也没有这么重的分量。哎,算了,这些就不提了,你要答应本王,好好地活下去。本王可不想刚下去没几年就见到你,到时候你又来算计本王,本王岂不是到了地府还吃亏!所以,你务必得活得久一点才行!”
“喏,本王的象牙折扇,价值连城,留给你做个念想,万一路上有变,还能换些银两。瞧见没,上面还挂着你的玉坠子。”穆谦把扇子在黎至清面前晃了晃,仿佛睡梦中的人能见到一般,“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家小丫头片子,总是暗搓搓想把坠子讨回去,这次不用她讨了,本王给你就是。不过,要是这次本王大难不死,你得再还给本王!”
穆谦说完,把折扇塞进了黎至清的前襟里,然后俯身,万般不舍地轻轻在黎至清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温柔的吐出一句:
“至清,好好活着!”
“寒英,我六哥呢?”谢淳的声音自车下传来。
穆谦掀帘,“都上车吧。”
谢淳应声先上了车,寒英顺势把黎梨也抱上了马车,安置在了暖榻下首的座位上。
谢淳看着车上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一脸迷惑,“六哥,你这是?”
“谢淳,收好,这是本王给京畿的信,保你回京不受牵连,等你跟穆谚汇合,就立即启程吧。”穆谦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谢淳。
“你还是不肯跟我走啊?”谢淳尴尴尬尬地接过信函,眼睛就没离开被安顿在暖榻上的黎至清,“你怎么连蒙汗药都用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拐卖良家妇女呢。”
穆谦听了这话,抬手作势要扇谢淳,谢淳立马识时务地闭嘴了。穆谦见状,不再理他,又拿出另一封书信递给寒英,“马车到了永宁镇,先送谢二公子与赵王世子汇合。京畿至清是不能去了,你护送他去西境,这信是本王给郭大帅的,务必把人和信一同送到郭大帅面前。”
“殿下!”寒英哭丧着脸接过信封,显然还有话要说。
“昨夜定好的事,不许再多言了!”穆谦板着脸喝住寒英,又见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不忍,伸手拍了拍寒英的肩膀,“你和阿梨姑娘的事,本王和至清都知道,他会成全你们的。”
寒英听了这话,心头更添酸涩,死死攥住穆谦的袖子,他素来木讷,此刻万般滋味在心头,却说不出来,只得喃喃地叫着“殿下”。
“这一路,无论至清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直接把人送到西境。阿梨只听至清的,所以,等到她快醒时,你就把她捆起来,然后把嘴堵上,否则你制不住她。这是本王最后给你的命令,听明白没有。”穆谦难得循循善诱。
寒英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穆谦欣慰一笑,跳下了马车,对着驾车人打了个手势,“去罢!”
待马车驶出北境大营,躺在榻上的黎至清立马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澈灵动,没有半点被迷晕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