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谦坐在翠竹轩的正堂等了半个时辰才把赵太医等出来,倒不是他性子沉稳,主要是他伤了脚踝,行动不便,要不然早就焦急地来回踱步了。
“恕老朽直言,榻上的公子可是王爷的亲故?”老太医一边放着挽起的衣袖,一边问。
穆谦略显心虚的挠了挠头脑,这家伙是被自己砸成这样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非害自己损了阴德。
“不是,本王只不过误伤了他。”穆谦说着,朝赵太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他胸前的伤是被自己砸成这样的。
“这位公子胸前肋骨有三根断裂,有一根差点伤到肺叶,幸亏医治及时,未伤及性命。此外,他肺腑间患有旧疾,如今发起高热,也是因为旧疾迟迟未愈,当小心看护,稍有不慎,恐转为肺痨,届时就回天乏术了。如今,如何救治,若是有心为他细细医治,老朽便为他拟个周全的药方,若是不然,只医着肋间,用些猛药退了热,也是可以的。”赵太医见多识广,也明白这些达官贵族门内的有着诸多秘辛,不该自己多插手的,绝不多事,如今把病情说透,至于如何医,医到什么程度,他剩下只不过听吩咐罢了。
“没想到他还有旧疾……”穆谦听了赵太医的话微微一怔,继而道:“罢了,他如今昏迷不醒,也是本王之过,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本王自当救人就到底,太医只管拟方开药便是。”
如此,昏迷不醒的少年便在晋王府安顿下来。
不过月余,因着康王在晚宴上被鸩杀,且还是中了胡旗特有的“蔓菁”一毒,枢密院抓住这个契机,在与胡旗使团的对外交封中抢占先机,把每年的岁币降下来二十万两,达成“康成之盟”。康成之盟不仅使得胡旗使团出使毫无所得,而且还为大成极大的争取了利益。可谓是近十年来与胡旗的外交交锋中难得的胜利,只不过代价是以一个王爷的性命换来的。
不过,穆诀的母亲出身寒微,除了身边的几个人会为他的死伤感落泪,其他人没人会真正在乎!整个京畿现在都沉浸在这场难得的外交荣耀里,甚至皇宫内还要举办盛大的宴会来庆贺这场文官嘴皮子上得来的胜利。
庆祝达成康成之盟的宴会帖子送达晋王府时,穆谦已经闭门不出一月有余。虽然他脚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但还是对外宣称病重难以出门,前前后后推了好几拨素日里一同玩闹的世家子弟的局。众人只当他与康王交好,因着康王过世难过,也不好勉强,甚至连东宫太子和西宫风头正盛的秦王为表兄友弟恭都谴了人来探病。
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出门,但宴会的帖子照收,看到帖子上“康成”二字,当时穆谦没说什么,转头就把帖子撕了个粉碎。
穆谦倚坐在回廊上,手里拎着酒壶,心里不痛快,他如今有原主的记忆,也有他本人在现代社会的记忆,他想不明白,明明穆诀才去世一个月,为什么周围的人就能心里毫无芥蒂的宴饮取乐,穆诀也是他们的子侄、兄弟呀!这样的感情未免太过凉薄!
穆谦抬头望了望天空,皓月凌顶,此刻,宫里大概已经是歌舞升平了,却没人记得康王府里的孤儿寡母。
穆谦晃了晃脑袋,他不敢想象康王府里惨淡景象,他也恨自己穿书而来,生生断了穆诀的命数。当初读小说时,这些不过是些纸片人的悲欢离合,可真正走入其中,发现这些人也是会受伤,是会痛的!
正在穆谦愣神之际,前方有个单薄的身影扶着回廊一步步缓缓挪动着,间或伴着几声轻咳。穆谦已是微醺,瞧不清那人样貌,只瞧见月光下清清冷冷一个身影,踏月而来。
待人近前,穆谦仔细打量了一番,来人十五六岁模样,剑眉入鬓,眸中似是蓄着一汪清溪,鼻梁高挺,鼻尖因着天寒有些泛红,面色在月下透出病态的苍白,薄薄的嘴唇,唇色不显。
这人模样有些好看!穆谦如是想!
翩翩浊世佳公子,仿若谪仙入梦来!
瞧着他眼生,搜遍脑海也遍寻不得,不禁问道:“你是府里哪个管事家的,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来人见他也不慌张,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时揖礼,“初来乍到,不识得路,便循着回廊走走,不料扰了尊驾,还请见谅。”
少年说着,恰逢凉风过廊,少年忍不住又轻咳起来。
穆谦瞬间知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前些日子救回来的那个少年。这段时间穆谦沉浸在穆诀之死的悲伤里,完全没顾上问他的情况,如今一月有余,瞧着眼前之人行动无碍,看来到底是救活了!
“原来是你!”穆谦把酒壶往廊凳上一搁,又道:“回本王的话,你是哪家的?”
少年闻言一怔,微微笑道:“鄙姓黎,名至清。”
穆谦微醺的醉意瞬间醒了三分,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