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尘生长睫微蜷，有些心不在焉。

那黑袍人已死，他与玄殷找到了妖丹，却不见灵骨与玄殷口中丢失的一魂一魄。

听黑袍人的意思，想依靠其他修士的能力增进自身天赋之人不止黑袍人一个。

他们原先当是合作关系，不知为何有了嫌隙，才致使其中一人妄图引他砚尘生入瓮，以灵脉替代灵骨。

然砚尘生还有一点不明白——

魂魄这东西向来在炼器中作用不大，取之魂魄炼器还不如用生人血肉。那器修这般举动，更像是单纯为了折磨玄殷。

思及此处，砚尘生眉头紧蹙——这都遭的什么罪。

约么过了小半个时辰，砚尘生转身上岸。

池中尚温暖，可晚风仍是冷的。

身上热气退的很快，他又刚从温泉中出来，腠理正舒展，猝然对上岸上风，便被吹得一僵。

岸上皆是经年被泉水打磨的雨花石，光润透亮，泉水顺着衣摆和脚踝在雨花石上淌出一片水渍。

砚尘生长眉微蹙，在扳指中找了半天也不见火琉璃。他稍一分心，脚下踩到一块雨花石的斜面，猛一打滑，脚掌踩了个空。

他一手正开着扳指封扣，一手还在界中摸索，眼见就要摔倒——

忽然被人拦腰一截，撑住他身形，又借力将他扶起。

砚尘生身上的水渍蹭了玄殷一身，幸好玄殷衣服避水火，水渍凝珠滑落，未沾里衣。

砚尘生脑袋空了一瞬，他能明显感觉到玄殷在自己身后起伏的呼吸，许是因晚间风寒，玄殷的外衫有些凉，但只过了一个吐纳，身后人的体温就隔着外衫透了过来。

砚尘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站稳后便轻轻推下玄殷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与玄殷拉开距离。

不想刚迈开步子，他就被风吹的一激灵，轻轻打了个喷嚏。

于是砚尘生也不害臊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方才位置，又把玄殷的胳膊拉起来，借其挡风的同时翻找火琉璃。

小兽将砚尘生的长衫盘出个舒适的窝，这会摇着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两人。

玄殷失笑，摸了把他的袖子道：“水都冷透了，先将衣服换下，当心在这生病。”

“我总要先把自己弄干啊。”火琉璃太小，扳指中物品太杂，虽也有分门别类的空间，找起来还是不大容易。砚尘生嘟囔道，“我可不想把灵力浪费在这里……”

话未说完，砚尘生忽一怔。

玄殷手指一碾，黯青色灵力阔出一阵暖风，将砚尘生湿淋淋的衣服烘得一腾。

热风起得有些重，砚尘生衣带未紧，后领被热风一鼓吹，长发散于胸前，露出大半脊背肩膀。

玄殷稍怔——有一道约两指宽的浅红疤痕由大椎往下，埋在松散衣领后，在砚尘生白皙细腻的脊背上十分扎眼。

一蹴而成的伤口不会有这样参差不平的边缘，必是有人沿他脊柱一节一节、一层一层、一刀一刀剜出的血口。

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灵骨只有一块，覆于脊上督脉，要想寻找确实不容易。

砚尘生不动声色，将衣服拉起重新束好。

他取出件新衣，回身见到玄殷复杂神色，笑问道：“吓到了？”

“不会吧？”砚尘生坐在他身侧，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都是缺零少件的，不能这么受不得刺激吧？”

能祛除疤痕的灵药数不胜数。

只有两种情况不好恢复：陈年旧伤，或特制武器造成的创伤。

砚尘生说他于乱葬岗中被老乞救出，当时他受着那么重的伤，即使灵骨将失，尚有残留灵力可支撑性命——仍是个孩童的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时日的？

玄殷眼神晦暗。

砚尘生心想这人怎么比自己还会钻牛角尖，遂想办法转移玄殷注意力。他朝小兽一招手，唤道：“过来。”

小兽不情不愿地瞄他片刻，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踱步到他身前，前爪搭在砚尘生膝上，轻巧一使劲，来回盘了几步，在他膝弯处趴下了。

“怎么这么懒，睡不够似的。”砚尘生将它从头到尾挼了一把，对玄殷道，“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小兽双耳一动，周围景致便又换了。

它从砚尘生膝上跳下，叼起地上外衫，轻车熟路地爬上角落一处藤条枯叶堆成的小窝。

这里是个枯藤围绕的洞穴，与玄殷安置众人时所寻到的那个灵兽洞穴相似，约么是这灵兽在秘境中四处筑穴，才留下那么多无主的空巢。

这夜两人一兽均睡得踏实，第二日，砚尘生醒的很早。

他方一睁眼，隔帘后的玄殷就似有所查，跟着醒了。

“还是床上睡着舒服。”砚尘生看着不知何时爬上自己枕边的小兽，笑着挼了挼它的脑袋，“昨让你进芥子你不进，这会也知道枯枝败叶躺着不舒服了？”

玄殷将卧榻整好，走到砚尘生床边，捏着小兽后颈把他拎走。

“好吃懒做。”玄殷训那小兽。

小兽被他打搅好梦，凶巴巴地瞪他。

“秘境中确实无甚宝物，我们也该走了。”砚尘生收了芥子，对玄殷商量道，“现在长老和弟子们约么早已离开，我们需得趁早尽快，不然等秘境试炼结束的消息一传出，潼洲又归冷清，那时候车驾难寻，家都不好回。”

玄殷颔首，正要带砚尘生往出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