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有宵禁，月亮在天上高高挂着，街上依然非常热闹，吆喝声、叫卖声，声声入耳，两人肩并肩走在人群里。
穆云舟不经意间抱怨：“阿琼平日里比我这个皇帝都忙，已经很久没单独陪我了。”
谢有仪挑了挑眉，知道这人又要找事，表情异常平静，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穆云舟赶上去拉住他的袖子，侧身避开人流，将人拢到怀里，低头笑道：“阿琼需得好好补偿我才行。”
谢有仪本想说，这不是正在陪你嘛，只是忽然眼光流转，狡黠一笑，握住了穆云舟的手，亲昵道：“补偿？可以呀，只要阿舟能唤我一声夫君，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
他自信穆云舟是绝对不会喊的，怎么说也是个皇帝，总要顾忌脸面，所以就故意提了这么一个要求逗逗他。
“不喊就没有补偿。”
“好的。”穆云舟闷笑，从善如流道：“夫君。”
谢有仪：“……？”还真喊？你们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许是谢有仪震惊的表情逗到穆云舟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脸上尽是戏谑。
“夫君既然那么想听我这么叫你，自然要满足你的愿望，就是别忘了答应的补偿，放心，很快我就会找夫君讨要了。”
糟糕，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鬼知道他想要什么补偿，总之对自己肯定很不友好，谢有仪早就看透了。
郁闷的他甩开对方，顺着人流径直往前走去，丝毫不管身后的皇帝陛下有没有追上来。等走到桥头，一转身，发现穆云舟不见了。
人太多，可能是被冲散了，这种情况不好找，街上喧哗吵闹声很大，喊人估计也听不见，倒不如等穆云舟自己找来。周围只有桥这个明显的标志物，于是他站在桥上，等着对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
桥上人来人往，老人、年轻人、孩子、热闹喧嚣，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又想起了穆云舟，三年前的他绝对想不到，他有一天会跟穆云舟并肩走在街头。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好像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跟穆云舟有关。
“阿琼——”
悦耳动听的声音穿过红尘人间来到谢有仪耳边，惊起了心底的涟漪。是桥下传来的声音，他回身，扶着桥栏，往河面望去。
只见河面上一弯小船缓缓向他驶来，高大俊美的玄衣男子撑着桨，在水面划出一道道波痕。借着月光与灯火，谢有仪清晰地看见男子嘴角勾起的一抹笑。
玄衣男子抬头，语气轻佻：“郎君是在等我吗？”
“我在等我家夫人。”谢有仪轻飘飘回他，“你见过我夫人吗？”
“没见过，可能是人太多，走散了。不如郎君来船上等吧。”
“你是想让我跳下去吗？不怕把你的船打翻？”谢有仪用他那还给老师的初中物理水平推测了一下，跳下去八成要翻。
“放心，我的船很结实，打不翻，郎君只管跳，我接着你，要是真翻了，也是我们一起掉水里，我肯定把你送上岸。”
桥很高，水很深，要是没接住，可能真有生命危险，但他没有害怕，只是退后半步，懒懒道：“那我就真跳了，你可要接住了。”
说着，他翻过桥栏，在路人惊讶的眼光下，跳了下去。
细数前世今生，桃花林里扑倒穆云舟，是他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今天这一跳，是他做过最危险的一件事。
确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的喜怒哀乐，都跟穆云舟紧紧相连。
遇见穆云舟后，他的胆子似乎变大了很多，但真正促使他跳下去的，是他看见穆云舟站在船上，张开双臂，等着拥他入怀。
桥上是行人惊呼的叫声，
桥下是男子张开的手臂。
世界似乎静了下来，风声、水声、喧闹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又格外安静。带着一缕月光，他跌入穆云舟怀里。
小船轻轻晃动，船上的两人紧紧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谢有仪若无其事推开穆云舟，避开对方视线：“这船哪儿弄来的？还挺结实，我还以为今晚我们两个要成落汤鸡了。”
“跟附近船夫租的，本来想租个大一点的画舫，结果没有了，只剩这个，他们还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不少银子。”穆云舟一脸他们坑我的委屈表情，就差说你快哄我了。
谢有仪对他这种表情已经免疫了，在船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陛下坐拥江山，还跟个船夫斤斤计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穆云舟挤在他身边坐下，状似惆怅地叹了口气：“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要为我夫君省点钱，别人羡慕不来的。”
谢有仪无奈扶额：“陛下，收收吧。”
演小娇妻还演上瘾了？
早知道皇帝陛下如此不要脸，今天他就不该故意挑衅对方，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答应了那劳什子的补偿。
他幽幽道：“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
“潇洒随和？”
“……”谢有仪淡淡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明明在朝臣面前既威严又稳重，到了他面前就这么放飞，里子面子全不要了。
“要脸没夫君，”穆云舟风轻云淡，“我选择不要脸。”
谢有仪捂脸：“别提这两个字了，我叫你夫君行不行？”
想起穆云舟口里的补偿，一瞬间觉得腰疼，腿疼，浑身上下都疼，都是这两个字的锅。
“行。”
“……”
谢有仪选择闭嘴，反正说是说不过他的，毕竟他要脸。
夜晚有些凉，穆云舟不知从哪儿捞了件披风，披在谢有仪身上，仔细系好：“探花郎别生气，我不说了好不好。”
谢有仪张口，没等他说些什么，已经有了预料的穆云舟怕他再问出那个经典问题：你叫的是谢郎还是纪郎？
连忙道：“谢郎，我心里的探花郎只有谢郎一人。”
谢有仪轻轻闭嘴，心情肉眼可见变好了，也没在乎穆云舟趁机摸他的手，占便宜。
穆云舟心里轻笑，探花郎可真好哄呀，又乖又软，甜到人心里。
要是了知道穆云舟心里对他的评价，谢有仪大概会忍不住翻一个白眼吧。
两人并肩坐在船头，月光柔和地撒到他们身上，船桨在船上放着，没有人掌控方向，任由小船随着水流自由漂动。
……
不知过了多久，“砰”的一下，小船和一艘画舫相撞，船身大幅度晃动了一下，穆云舟连忙搂住谢有仪，稳定船身，以防对方不小心掉进水里。
接着皱眉向那艘画舫看去。
河上画舫很多，要么是青楼的舞姬歌女拉客卖笑，要么是达官贵人纨绔公子聚会游玩。这艘画舫巧了，是两者结合，既是纨绔公子们聚会，还叫了舞姬歌女作陪，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从里面骂骂咧咧走出来：“怎么开船的？正喝酒呢，刚刚那一下酒全撒我脸上了，不想活了？！”
立马有人赔礼道歉：“实在是抱歉呀江公子，底下人技术不好，没控制好方向，跟别的船撞了，您放心，我们马上解决。”
这位江公子走到边上，看见跟他们撞在一起的是艘小船，嘟囔：“什么小破船也开出来，还不好好看方向，准备讹人吗？”
耳朵灵敏听得清清楚楚的穆云舟：“……？”小破船？这可是画了朕好几两银子租来的船，那里破了？！
他阴阳怪气反击回去：“什么破画舫也开出来，一点也不稳，怪不得撒了你一脸酒，我这小破船可比你们的稳多了。”
谢有仪忍俊不禁，穆云舟非要找回面子的幼稚模样有趣极了。
江公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喊：“船夫，给我撞上去，比比谁更稳！”
“好呀，”穆云舟抄起船桨，漫不经心笑道，“看看谁先翻。”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吵起来了？”又是一波人从画舫里走出来，大概就是今晚船上聚会的公子哥们。
另一边谢有仪按住船桨，轻言浅笑：“陛下今晚怎么这么幼稚，跟他置气干什么？画舫上的估计都是朝廷大臣们的子孙，说不定有见过你的，万一被认出身份，那不是更丢脸。”
“逗逗他罢了，谁让他嫌弃我的船。”
谢有仪纠正：“你租的。”
“啧，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