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手术很成功。”

“……你已经变成女孩子了？”

陌生的手术室里，一些记忆被唤醒，鞠青下意识接道。

“什么？”哈罗摘下口罩，奇怪地问。

中年Beta胖子显然没听懂这个年纪比他还大的老梗，只要不露出油滑表情，他看上去挺像个正经医生。

他熟练摘下还沾着鲜血的橡胶手套，对鞠青说：“给King先生你更换了脑机接口，按照手术计划，不是最新款，不然你的电子义眼和双腿右手都没法和它兼容。试试，先看电子义眼运行如何？”

躺在手术台上，白发青年过长刘海遮掩下的蓝眼，忽然虹膜扩张覆盖了瞳孔。

一秒后，虹膜又缩紧，几乎细长成一条线，反而是浑圆瞳孔扩张到与整个眼珠等大。

“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鞠青回答。

“那手脚呢？”

白发青年举起右手，默数一二三四五，活动五根手指头。

因为做手术，他脱掉了陪伴他在冷冻仓里躺了五十年的紧身衣的上半部分。失去遮掩，右手从上臂开始就不是这具身躯原装货的细节，到底暴露出来。

结合处留下的空隙，仿佛黑色细线落在仿生皮肤上。关节更多的手指，无法遮盖的机械部分更是明显。

“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鞠青回答。

“难以想象是大战初期的技术，”哈罗走到一边洗手说，“您义体中运用的技术，许多放到现在也不过时，仅仅在处理上粗糙许多，这应该是生产技术迭代产生的差别。还有您拆下来的这个脑机接口——”

一个沾染鲜血的金属构件，躺在消毒布上。

“——太奇怪了，完全查不到它的型号，是哪个实验室制作的小众产品吗？”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中年Beta胖子，疑惑问。

麻醉药的效果已经过去，各个部件的义体运转都良好，鞠青翻身坐起，掀开身上覆盖的手术衣。

除开义体外，他的肉.体苍白又干瘪，不经过好好的调理和补充营养，是很难恢复健康体型的。

但鞠青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拿起拆下来的脑机接口，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鲜血冲洗干净，两行凹下去的小字，浮现在金属构件一侧的角落里。

【2026.1.30.made in a】

【愿君平安归来】

鞠青深吸气，呼气。

细碎光影浮现于他脑海，但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最后鞠青说：“约定时间要到了，我们回去吧。”

***

数个小时前。

Omega权益保障协会的包裹，送到储存卡酒吧。

鞠青向无人机道谢，取下薄如一张信件的包裹打开，只从里面倒出一张芯片。

……与他的脑机接口不兼容。

插入储存卡酒吧的电脑主机，联网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封恭喜注册成功，更新身份信息的庆贺邮件，和一封入学通知书。

“金蔷薇学院，当然，Omega学校。”

哈罗介绍，压低了声音：“所有Omega强制入学，但学费很贵。”

鞠青根据他没有忘掉的常识提问：“我以为和强制入学相关的，应该是不需要什么学费的义务教育。”

“义务教育？”哈罗瞧一眼他脑袋空空，已经躺在卡座沙发上打呼噜的侄子小杰克，无奈说，“免费的视频网课，资源可能来自大战前，不会布置作业，布置作业也没人检查，毕竟拍视频的老师几十年前就死了，一起上课的同学可能是挂在线上的机器号，有问题都不知道该找谁解答。真要学点什么，得在电子海找到相关社区，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徒，这种收徒也不会是免费的，还要帮老师打工，上交工资。”

“知识传承直接倒退到学徒制了……”

鞠青呢喃，按住额角。

这个世界哪里不对。

真是荒谬的2077年。

“相比之下，金蔷薇学院已经是对Omega的福利了，学费很贵，但协会会给Omega提供贷款，毕业十年才会催促偿还。”哈罗说。

鞠青吐槽：“毕业十年，这笔助学贷款光是利息，就已经暴涨到人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地步了吧。”

“是这样没错，”哈罗摊手，“但毕业十年后，Omega基本都成功和Alpha配对了，Omega是偿还不了贷款，但Alpha可以代替偿还。”

“……要是没有配对呢？”

“信用公司会帮忙安排相亲。”哈罗说。

另一边额角鞠青也按住。

他还不太明白，仅仅是义体改造方向，为什么Omega一定要和Alpha配对，但依然眼神发直，呢喃：“这可怕的时代。”

“入学通知书上约定的时间是今天上午九点。”哈罗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已经在储存卡酒吧渡过午夜，“King先生，你的脑机接口甚至连不上现在的电子海。”

电子海，是2077年对信息网络的统称。

鞠青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要给互联网改名字，也不明白金蔷薇学院这种一听就逼格满满的学校，为什么会是一家网课教育机构。

但侵入仿生人系统时，那种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满足感，尚残留在他手心。

“冰冻之前，我的职业，和计算机与互联网有关……”

为了回忆起更多，现在的电子海是个什么模样，他必须去看一看。

“哈罗，你知道哪里能更换脑机接口吧？”

鞠青问。

“当然，为确保安全，我能向其他技医借工作台，亲自帮King先生你做手术。至于买脑机接口的费用，您不用担心。”

哈罗兴奋地搓搓手，说，“清道夫回收了伯克利·铁臂的尸体，光是那具尸体上的义体，就能卖不少钱了。”

***

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穿好衣服，披上雨衣，带上拆下来的脑机接口，离开防空洞改造的诊所，鞠青跟随哈罗，走在螺旋市第八区清晨的蒙蒙雨中。

在街边上的自动售货机，可以免费拿到通信芯片，只要将芯片插入脑机接口，就能像将手机卡插入智能手机一样，获得接入无线蜂窝网络的资格。

体验时长五分钟，是运营公司专门留下的，给客户办理付费漫游套餐的时间。

只要知道鞠青的账号，哈罗随时都能转钱过来，所以鞠青首先要做的，是注册电子海账号。

白发青年漫步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与脑机接口相连的电子义眼，看到现实并不存在的景象。

一块白色虚拟屏，漂浮在鞠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