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沌,昏沉沉,软玉温香的怀抱,冷冰冰的身体逐渐被体温所捂热,恢复了些许生机。
是谁声声唤着,官人,官人。
是谁殷切切盼着,官人,官人。
香软的怀抱中有一丝血腥,幽暗、深邃的血腥。
许西元勉力睁眼,入目是焦灼期盼的目光,目光有情似星,眉目如画。
“官人醒了。”乍然的惊喜似花开。随着她的喜,整个世界仿佛都醒了,都亮了。
“官人醒了,太好了姐姐。”
官人?官人是个什么东西?
“小青,官人终于醒了。”由衷的喜悦,真情实意,好似没有对方便没有自己。
官人?是谁?我?
迷迷糊糊的视野里,除却高髻带花的妇人,便是青色的纱帐,烛火熏眼,一切皆是模糊的、陌生的,不可思议的。
不,这不是她熟知的世界。
许西元再度昏厥,不愿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又二日,许西元昏迷二日,不能言、不能语、不能动弹半分,唯有听觉与知觉尚存,搁在瓷枕上的脑袋疼。
她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问:“姐姐,如今怎生是好,许官人是死是活?”
手指搭在她的脉息,时而温暖,时而冰凉。
“官人魂魄归位,身体温热,与之前的情况不同,不用再去地府搜寻魂魄,可偏生与我推算的相悖。”更多的是一把温柔的声音,素来从容、镇定、温和、坚韧,此刻倒也有几分犹疑。
这个声音的主人时时在身畔,只要许西元能感觉,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官人,一心一意想要你好,为你好,如今不曾想却害了你……”
“你可要快快醒来。”
忏悔有之,期盼有之,思念有之,憧憬有之。
这声声哀戚的厚意浓情,让许西元不想起来也不敢起来。
她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不是什么官人,也没有如此深情的妻,她是个妥妥的女人。
声声唤时时盼的不是她,是另一个人,许是她身体的原主人。
她一起来就意味着宣告原主人的魂魄无法归体。
哪怕与她存在着利益冲突,她也不忍心占着别人的身体,毕竟原主人有人期盼有人爱。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压根连眼皮都睁不开,半根手指都动不了。
听了两天,想了两天。许西元大致琢磨出了自己的处境。估摸着自己莫名其妙灵魂转移、借尸还魂,这么说固然有些不吉利,但失去了魂魄的身体只是躯壳,天晓得还算不算得人,可能被人发现送还父母处一烧了之也未尝不可。
至于离魂的原因不明。她只记得自己早上点了一笼四个灌汤包、一碟大煮干丝、一杯绿茶,嫌包子太腻只能吃下一个,之后就在镇江一个寺里东游西逛。
那寺中有一处白龙洞,听说直通钱塘江。她探头望那洞穴,又窄又深,之后……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总不见得是被那洞穴吸了魂,吃了肉身。
难道说是因为浪费粮食所以魂魄离体?
这是一种惩罚?
几时能回到原来的身体,原来的世界,原来的时代?
也许老死的时候,许西元心想。从美妇人的措辞不难判断,这个时代较她所在的时代要早。
也即是说,如果在同一维度,如果人有转世,总有一日“她”会“回到”原来的时代。
多么讽刺。
她简直要哭了。难道因为浪费了三个灌汤包、大半碟干丝她就要受到惩罚,被关进陌生人的躯壳里?
天道顽劣。
“姐姐,许官人似乎能听到你的话,你看他有眼泪。”
“官人。”温柔妇人扑将过来,夹带起一股桃花香风,她轻轻柔柔地替她擦去眼泪。“小青,官人能听到我们说话,说明他的魂魄无碍,许是南极仙翁的灵芝尚需时间发挥药效。”
什么南极仙翁,什么灵芝?!!!
饶是许西元以淑女作为人生目标,也不得不骂一句粗口,哦,册那。
小青、姐姐、南极仙翁、灵芝、许官人,这个剧本不大对,又有些熟。
难道她现在这具躯壳是那个耳根软、心肠硬、脑袋蠢、该信啥不信,不该信啥偏要信,吃软饭还坑老婆的杀千刀许仙?
美妇人是白素贞,还有个是小青?
哦,nonono。
还是让我死吧死吧死吧……许西元怒气攻心,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