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打了一架。
当然,谁都没认真,两个人都是身手好的近战,索性抛了咒力肉搏。一个发挥了自己高超的野兽直觉,顺便收敛了力气,一个把学到的技巧展示了七七八八,但是没下死手。
一番拆招二人旗鼓相当,最后的结果是谁都没奈何得了谁。但这仅仅是不用咒术的结果,他俩都很清楚,顺平咒术不行。
单论咒力量,一百个吉野顺平也抵不上虎杖悠仁的半只手。所以顺平也明白,今天的切磋不算什么,他赢不了。
只要虎杖悠仁还是咒术师,他就永远不可能赢得了他。
这当然不是顺平想看到的结果,他的自尊心很强,心气儿高得离谱,可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他的天赋不行,别人一力降十会,他就算掌握再多技巧也无济于事。他能扭断人关节,却拦不住想走的宿傩,也拦不住身体里逸散出去的咒力。
清风徐徐,河面上湿润的冷空气,吹得人脸上也湿湿的。
刚打完架的少年仰躺在草地上,一齐摊开四肢,并着排休息。
虎杖气喘吁吁,吉野顺平比他想的强太多了,这可真叫人意外。他看对方那么瘦,以为他是近战比较苦手的类型呢,没想到挺灵活的。
是个不错的对手。虎杖心想,心情和十几分钟前已经大相径庭。
难得遇见能和自己切磋的同龄人,少年的好感度简直“biubiu”往上升。他撑起身体,看向一旁的顺平,“你很强啊,不愧是宿傩的学生。”
他发自内心的称赞,顺平却没有说话,他比虎杖更累,此时还在喘息。超标的运动量让他半闭着眼,握紧拳头试图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他很强吗?他不够强。
比起他想要的,这还远远不够。
要是他很强,他就会在这场切磋中取得胜利,压制虎杖悠仁,他会说服宿傩他足够优秀,成为他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正是因为他不够强,他才会待在这里,而不是在那人身边,不是勇敢地追上去。
他本应该站在宿傩身边。
顺平睁开眼睛,“是什么感觉?”
虎杖嗯了一声,声调上扬。
“使用宿傩的咒力是什么感觉?”顺平扭过头,看向虎杖悠仁,仿佛能透过这具身体,看见另一个灵魂,“他的咒力是暖的吗?还是冰冷锋利的,流经你的身体时会带来温度的变化吗?会疼吗?还是充盈快意的,你能描述那种感觉吗?”
虎杖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说,抱歉。
他给不了顺平想要的答案。他也不认为这个问题真的需要答案,吉野顺平根本没在问他。
他很难过,为对方感到遗憾,因为顺平的确,的确十分优秀,他的骄傲和不甘都一眼能看见,却没有办法使用一个最简单的咒术。
原来人真的要同他人的不幸作对比,才能意识到自己有多幸福。他曾经多少次为庞大的咒力不好控制而沮丧,却没想过有人会羡慕。在他眼中横冲直撞的咒力,在他人眼中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回忆起他曾和宿傩若无其事地吐槽过,你咒力脾气真爆啊。
太差劲了,虎杖深吸一口气,深切的反省自己不懂珍惜。
海伦·凯勒曾经说过,我为得不到新鞋子而哭泣,直到我看到有人没有脚。
现在虎杖悠仁也看到了。
他决定做点什么,不论宿傩怎么想,他是支持吉野顺平去实践自己的想法的。年轻人追梦自然不顾后果,谁年轻时还没干过一两件蠢事呢。在他放宿傩离开,把自己留在“第十三层”的生得领域里时,他难道就想好了利弊,知道自己可以赌一把,而且不会赌输吗?其实不是的。
他只是知道自己必须那么做,否则一定会后悔,所以他做了。
而吉野顺平如果不踏上咒术界的土地,他也一定会后悔。
有些时候,人活着只为看一眼远方的风景,这大千世界,尽管雨雪风霜,诸多磨难加身,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等宿傩醒了,”虎杖想好,十分谨慎地措辞,轻声开口,“你们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再尝试一次,宿傩很心软的,他经不住人求。”
“咒力的事你不用着急,诅咒之王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宿傩肯定有办法,只要他松口,搞点咒力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吉野顺平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很难拒绝这份单纯的好意,虎杖冲他微笑,眉眼十分柔和。
“加油,我在咒术高专等你。”
* * *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又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吉野顺平推开紧闭的家门,在客厅嗅到了很浓的烟味。
吉野凪倒在小沙发上,茶几上躺着几个空啤酒罐,玻璃的烟灰缸堆得满满当当,手机和车钥匙随意地摆在一旁。他叹了口气,直接回到楼上,取了一条柔软的羊毛毯下来。轻手轻脚的盖在母亲身上,吉野凪躲在毯子底下说了几句梦话。
见她蜷缩的身体慢慢伸直,吉野顺平又是一声叹息,她是明知道会冷还到处睡,老这么不注意迟早要弄成感冒。
顺平对他的妈妈操心良多,但后者从来不肯听多他唠叨,对方求职不顺利,他知道她心里烦得很,便也没忍心在这个时候跟人啰嗦。
模糊的烟雾徘徊在天花板上,顺平没敢开窗,现在天气变冷了,尤其一到晚上,风刮得人骨头生疼,这种情况下当然不适合通风。他们这几天心情都不算好,抽烟和酗酒变成了正常的解压,但是再这样下去他还是得出手干预,这也喝太多了,胃都要被泡坏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顺平贴着沙发背慢慢坐下,他回忆今天遇见的虎杖悠仁,新存的手机号就待在通讯录里。
他找到宿傩了。
直到这一刻翻开手机他才有了确切的实感,虽然对方一时还不能见他,但跟宿傩重逢的喜悦还是让他不能自已。好高兴,真的好高兴,他以为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了,他以为他要用更多、更多的努力和牺牲,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回他。
没想到,原来这么轻松。
吉野顺平畅快地长舒一口气,虎杖悠仁比想象中更好对付,他觉得生活从来没这么顺心过。虽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但他人还不错,十分宽厚友爱,说的话也在理,顺平也知道宿傩其实十分心软。
「容器」,听起来过于亲密,这真是一个十分狡猾的称呼。
可惜,宿傩的手指不是谁都能吞下的,真是太可惜了。
顺平压了压手指上凸起的关节,骨头发出了“咔哒”的声响,要不是「容器」对体质的要求太高,他也想成为「容器」。
虎杖的话给了他很多帮助,对方告诉他不少关键信息,高专的态度,宿傩的手指的特点,愚蠢的死刑,以及手指对宿傩的重要性。
【你不要想着吃掉宿傩的手指就会跟我一样了,我听说大部分人吃了会直接被毒死,我只是运气好,但这是小概率事件】
听到这话时顺平还狠狠吃了一惊,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他以为自己小看了虎杖悠仁,后来观察过后发现自己想多了,对方只是顺口一说。
他还没有露馅。在见到宿傩之前,他都不可以露馅。绝对不可以。顺平摸了摸兜里触感坚硬的条状物,把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根手指。
吉野顺平拥有一根宿傩的手指。
前段日子捡到的,过程不必多说,虽然十分无聊,但是重要的是结果:他有了一根宿傩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