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不在的时候,时间会过的很慢,这是真的,也是虎杖悠仁花了近三个月时间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走下地铁时,周身乱糟糟的,刚睡醒的虎杖还有些懵,他看见伊地知先生隔着好几层人群冲他挥手呐喊,于是也挥手回应。他绕过一对欢呼着拥抱彼此的情侣,帮一位老妇人提起她沉重的箱子,等上了车,才慢慢缓过神来。
伊地知先生打开了车载音乐,他便猛然意识到宿傩睡着了,对方的存在感总是这么微弱,比起活着的东西要安静得多。
有时候他把宿傩比作是空气,借以用夸张的手法描述对方的重要性,但人离了空气其实是活不了的,宿傩不是空气,他是一大团高流氧。来自山巅和沼泽,或者医院的氧气瓶,带给人满溢的活力,充盈每一枚血红蛋白。
而当他离去时,原本并不必须的高氧能让他在海拔37米的地方体会高原反应。
由奢入俭难,虎杖叹了一口气,已经三天了,他还是没习惯对方的沉默。闹脾气的少年将自己裹进棉被里,现在是早上七点。
被子里闷闷的,虎杖没多久就热出一身汗,他又钻出来,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诅咒的一颦一笑。宿傩的陪伴在某种程度上娇惯了他的依赖心理,五条老师说得没错。
更糟糕的是,他最近不仅仅满足于诅咒之王的无形陪伴了。
看得见、摸得着的两面宿傩,显然比脑海里的对话更有魅力。按理说他应该不习惯在外面的世界看见宿傩,可事实是对方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让他习惯这件事。虎杖下意识知道这不同寻常,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是和珍宝和容器,是使用同一具身体,分享天空的明暗的绝妙关系。
他们本该如此。虎杖喜欢和对方在脑海里悄悄地对话,做别人都不知道、也无从了解,甚至有可能会惊讶的私密交谈。
有时只是闲聊,但那也足够开心,只是背着人这点就已经让他开心。任何背离人群的,与另一人独享快乐的行为,我们称之为暗通款曲。
这显然是个无可争议的贬义词,但虎杖不在乎这个,他享受叛逆的乐趣。一起吐槽遇到的人和事,听对方用沉稳的声线给他解答疑惑。这曾经是虎杖悠仁隐藏的最深的秘密,他喜欢宿傩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原本他以为这就是他和宿傩的全部接触了,止步于生得领域。
但对方别出心裁的课后惊喜带给他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机会。过了很久以后,虎杖悠仁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那的确是个惊喜。
尽管开场不顺利,但有身体和没身体的吸引力是完全不同的。对他来说,这就像原本挂在云端的星星突然间降低了一些,就落在他的眼前,只要他垫一下脚就能够到的距离,这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他想要天上星,不想让他再回到天上去。
脑内的交流自然好,但能触摸的,获得的体验感完全不同。任何人在尝试过拥抱的满足感后都无法再止步于简单的、基础的交流。这不是灵魂缺失带来的副作用,完全出自于虎杖本人的意愿。
说起来,最近由灵魂缺失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变得可控,这得益于虎杖优秀的控制力,他也格外明白那是什么感受,体会过那种,迫切地想要跟对方融为一体的渴望心情,所以他很确定,这一刻的追寻的确是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更小心、更不动声色,却足以称得上无耻和贪婪的念头。它们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在某个细微的时候倏地跳出来,骚一下他的心尖,然后又迅速消失,让人抓不住尾巴,让人喜欢得牙痒痒又很想叹气。
他得藏起这种念头。
虎杖对贪婪没办法,就像他对宿傩的脆弱总要举双手投降。
时钟嘀嗒嘀嗒地走,虎杖看了眼钟面,他今天难得赖床,比往常多躺了半小时,没有宿傩贴心的叫醒服务,他的生物钟开始向美国偏离。
房间里仍旧静悄悄的,小十三也不知道到哪去了,这是宿傩沉睡的第七十一个小时,虎杖悠仁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早安。
“早上好,伊地知先生。”
“早上好,虎杖,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事实上也不错,除了早上醒晚了点,虎杖悠仁一觉到天亮,此刻精神饱满,“昨天说的那个协同任务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开始。”伊地知拉开车门,颦起的眉头看起来不太精神,“我还是不建议你参与这个任务。”
“你太紧张了,”虎杖轻快地上车,“既然是五条老师推荐的,那肯定没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伊地知摇摇头,沉默地启动了泊了一夜的车子,他当然信任那个任咒术界最强的男人,但信任不代表他不会质疑。
五条悟个性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他的行事风格向来随心所欲,上一次少年院时他就不赞同对方留给学生的嘱咐。
【可以放出宿傩】
但尽管不赞同,伊地知还是尽职尽责地向虎杖等人转告了临时许可,那次结果不错,三个学生全都毫发无伤,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就像少年院之前,伊地知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对方那样说的理由,在刚接手任务的现在,伊地知也理解不了对方为什么让虎杖协同这次任务。
虎杖很优秀,这是当然的,但参与最强的任务还是太早了些,这个任务本来是分配给五条悟的,可最强本人没时间管这事,把希望寄托于学弟和孩子。
伊地知很少有对上司指手画脚的时候,但他还是得说,对方这次的行为不太负责任。
他透过后视镜去观察虎杖,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冲他咧嘴一笑,面容稚嫩得可怕。
“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他徒劳地问了句没用的废话,伊地知其实知道虎杖不会改变主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问一下,万一对方听劝了呢,可后排的男孩儿用亮晶晶的眼睛回答了他,对方的坚定从昨天提到是五条悟的推荐后就没再变过。
“好吧,”伊地知颓下肩膀,坐得不再像刚刚那样挺直了,“关于这个任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一定要认真听,这不是普通事件。”
上个月中旬,东京港区发生了第一起流浪汉失踪事故,那个时候还没有立案,是窗最先发现了这件事。
“因为窗本身就兼职观察各地的流动人口,以此排查诅咒,”伊地知顺口给虎杖补习,“当然后续的证明实际非常繁琐。”
因为流浪汉本就行踪不定,所以当地的警方并没有重视,而同样的事不止发生在港区,对方是大范围间歇性作案,这就更难察觉。
“直到这个月13号,第一个有家人失踪的市民到警察局报案,紧接着马上有第二个,警察们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确定是诅咒吗?”
“之前不确定,”伊地知的语气很沉重,“直到昨天,上面下发了正式任务,而失踪者人数也进一步增加。”
“有多少?”虎杖神情严肃。
“到今天为止,报案的有十六人。”
也就是说,仍有很多受害者连报案的人都没有,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虎杖沉下表情,任务的严峻性超出他的想象。
“由于发现的晚,掌握的情报不是很多,警方的调查与我们侧重点不同,有用的信息基本没有。”对这一点伊地知也感到很无奈,窗是监察部门,处理情报的能力较弱。
“我的搭档什么时候到?”
“还要两天,所以我们先去警局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