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顺平比我想象中更有耐心,或者那晚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太大,我等了两天,才等到他的第一条消息。
‘我能见你吗?’
短信邮件,短短的一条消息落在信封图标的收件箱里,比预料的晚很多,内容也和我想象中相去甚远,我看着屏幕,这小子能控制住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好奇心,行动上怎么莫名其妙地显得激进?
措辞很保守,应该是考虑到有被我直接拒绝的风险,内容却太简单,简单到不想透露出一丢丢不该透露的情绪。
这自闭的既视感,鉴于他常常被霸凌的经历,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一般上来都该先问对方的身份才对吧。
我侧躺在骨堆上,不停的刷新界面希望能看见其他内容,解释或者是提问都行,但屏幕上只有那孤单的一句话。消息下跳动着大写的‘已读’,看了半天也没有第二条,我盯着那行字,思考着电话那头吉野顺平是怎么想的。
首先我救了他的命,他可能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个好人,但隔了两天也没来找我,可见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在我设想中他应该先纠结一阵,第二天谨慎地尝试聊天,从看见的各种奇怪生物问起,到那天晚上的妖怪结束,其中夹杂着林林总总的普通人疑问,而我看心情回答。这才是开启新世界观的正确顺序吧,怎么就直接跳到见面了?
【我能见你吗】
这句话简直违背了吉野顺平之前给我的印象。虽然这印象仍很片面,但总的来说,他应该是个有脑子的类型。
有脑子的人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来,那么合理推测,吉野顺平可能又遇到什么事了。
午夜12点28分,我又一次来到对方就读的学校,虽然没问,但我知道那小子如果想见我肯定会在这等着。他发消息的时间是12点15,基本上就是我俩上次分开的时间,如此举一反三,这次见面肯定也是上次有一面之缘的地方。
考虑到对方没发救命,那就是没什么大碍,情况仍控制,所以我一路悠闲,乘着夜风心情很好的溜达着来了。
小屁孩儿坐在他那天拿身体丈量过的楼梯上,双手紧握在膝前,低着脑袋好像在思考,背对的身影让我看不见脸。他对面是一扇敞开的窗户,今晚的夜空不太明亮,稀疏的星星作为仅有的光源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吹进来的风带着盛夏难得的清爽,传达着快下雨的讯息,吉野顺平打了个寒颤,看起来不太适应这种冷风。
我砸了下嘴,靠在上层的楼梯口感叹他单薄的身体,细微的声音引起他注意,少年诧异地回头仰起脸来。
“你来了!”
可能还有点惊喜,我不动声色,冲他挑了挑眉毛。
“有事?”
对方先是一怔,接着喜悦隐没,扬起的五官也跟着落下。
吉野顺平淡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局促地站了起来,他似乎很想把手放进衣兜,又觉得这样不妥,于是僵硬地作罢。抬到一半的手没有地方可放,为了不尴尬只能继续往上抬,作势整理了一下校服衣领后总算顺利地落回身侧。
我瞧着他这一连串动作,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但还没咂摸出味儿来,就被吉野顺平的问题给隔空打断了。
“我是......我前天在这里遇到了妖怪,你记得吗?”
“你是想说你忘了欠我条命吗?”
“不不不,不是。”对方连忙摆手。
小屁孩儿紧张起来的样子到是和他这个年纪的小鬼没区别,都是把慌乱摆在脸上,唯恐被人误会了去。他攥了攥手心,小心地咽了下口水,乱飘的眼神好像做贼心虚,但其实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罢了,见我视线移过去又把手藏到身后。
“我是说,那天谢谢你。”
“除了这个应该还有别的吧。”
要是他敢因为一句道谢就害我白跑一趟,那他这照顾也算到头了,所幸对方没那么傻。
可能是我的眼神比较淡漠,吉野顺平变得更紧张了,飘忽的视线干脆平视前方,接着高度差直接不看我。
“还有一些问题,我不知道该问谁,你那天留下电话应该是愿意解答的意思,当然如果我猜错了也不要紧,我甚至没想过你今天会来......”
“你遇见诅咒了吧。”我打断道。
他顿了顿,“诅咒是什么?”
好吧,我叹气,所以说还是得新世界观引入,这事可真麻烦。把一个完全一问三不知的圈外人带到能对话的程度,工程量实在过于离谱,搞得我完全没有动力。但解释一通是有必要的,否则我俩甚至都没办法交流,于是我尽量简短的告诉他,诅咒就是和妖怪差不多的东西。
“类似那种都市传说?”
“是货真价实的都市传说,你只要知道它们对人类有害就行了。”
吉野点了点头,迅速理解,“所以我今天遇见的,让我回不了家的东西就是诅咒?”
回不了家?那是什么意思?我提出疑问。
“有一个诅咒,应该是诅咒,”对方低头,手指无意识扣着指甲,“它长得很大,堵在我家门口,其他人都看不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我妈妈今天不回来,否则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才好......”
“那东西长什么样?”我再次打断道,心里的不耐呈几何倍增长。
说真的我不常打断别人,但吉野顺平显然说话缺乏重点,我费劲儿帮他一把,给彼此节省时间,也希望他的紧张劲儿快点过去。
“样子有点像,放大的毛虫?”说起这个对方皱起眉头,“我听到它好像在说什么回家,到家了之类,但没敢凑太近......它好像攻击性不强。”
“是不强。”我赞同道,那应该是一种实力低下的诅咒,我听说过它们,源自一些无家可归者的怨恨,平时的活动就是堵在人家门口。
“你现在回去,对方应该已经不在那了。”
吉野愣了一下,“走掉了吗?”
“诅咒也是有自己的习性的,”我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解释:“那家伙是相对无害的类型,你凑近了它也不会攻击,而且它们通常不会待太久,几个小时后就会自己离开。”
更有趣的是,对方只会挑选没有人的空房子短暂停留,换句话说就是基本上不扰民,就危害程度来说比蝇头还低。
但吉野顺平为此陷入了沉思,他可能没想到自己会闹这种乌龙,现在人来了,他的麻烦凭空消失,这是怎样一种社死的情形。
“......我很抱歉。”
“原谅你。”不知者不罪,我看得很开。
机会难得,反正已经这样了,趁着现在有空让他一次性问个明白。
“你刚刚说你有一些疑问?”
对方点头如捣蒜,看来憋了很久了。
“那天之后,我经常能看见一些的东西,”吉野顺平顿了一下,偏着头措辞,“我分不清哪是妖怪哪些诅咒,但它们伤人有什么规律吗?”
没有。不过这个问题值得好好讲讲,我离开墙面,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
“你看见的应该都是诅咒,”小鬼的身体很疲惫啊,我捏了会儿脖子才觉得没那么酸痛了。“妖怪一般会比较避人,轻易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