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吞没的那一秒,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小鬼在等我,巨大的黑暗也曾这样吞没过他,我正要去他身边。
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手里的罗盘如是低语,遂而发出耀眼的金光,燃烧自己为我指引方向。魔法是有感应的,它们比我更早一步知道我想要什么。
另一个虎杖悠仁的内部是一个混沌的漩涡,里面昏暗无光,瘴气像沼泽一样拉着人下沉,他的灵魂早在无数次的轮回中被染黑了。怨恨和最初的本灵纠缠不清,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侵蚀下保持理智。
他的疯是有理由的,尽管我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但永生本就是一个足够残忍的诅咒,穿越世界要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更多。他每死一次,灵魂中的理智就少一分。
小鬼的灵魂是一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白团,触碰就能感觉到温暖,时常将我包裹在其中,但这个虎杖悠仁和他截然不同,后者深得像海,只能靠罗盘寻找方向。
“第十三层”的咒力让领域内的所有东西“复活”,这个罗盘,它是杰克·斯派洛纵横加勒比海的秘密。
乌木与生铁打造的壳身其实并不起眼,还有点老旧,镶边的表盘只是镀了层黄铜,纯金的指针却会辨识人心。
它永远指向持有人真正想去的地方,无法隐瞒也不可更改。
杰克曾想去不老泉,巴博萨想要黑珍珠,威尔·纳特想寻回他的爱人。
我想要什么?
最初的最初,在我意识到它的能力后,我其实并不打算使用这个罗盘,因为我隐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和我的预期不符,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赢得这具肉/体获得崭新的生命,也许虎杖不会原谅我,但我不在乎。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但当小鬼有危险时,我还是来了。
小废物的“主人”出了个损招,若是只有前者,那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找到第“第十三层”一切都可以有个结果,但计划外的僵虫在领域里蛰伏,我保证不了对方的行动,也不敢让小鬼有任何碰上对方的机会。
那伙人想要虎杖死。
也许是为了将诅咒之王完全解放,随便吧,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心怀鬼胎就够了。
事实证明幸亏我那时当机立断,这座领域里远不止我和小废物的“主人”两方人,另一个世界的虎杖悠仁是所有人计划里的变数,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也许他一开始就待在虎杖身边,只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
他的气息和小鬼太像,哪怕面对面,我的感知也告诉我他就是虎杖悠仁。对方身上沾染的诅咒气息和我完全吻合,就好像小鬼只是跟我在一起久了,灵魂里不可避免的附上了我的味道。
但还是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说不出来,但它们必然存在,这些不同致使我一眼辨认出他们的区别。
也许这次之后,那些不同会越来越鲜明,最终将他和整个世界分割开来。
我本该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发展的,因为我们总会分道扬镳,小鬼不认同我复活的愿望,总有一天,作为诅咒的我和作为咒术师的他,我们会站在历史的对立面。
我是诅咒,不只是因为两面宿傩是个诅咒,而是诅咒的心总是冰冷而残酷的。
我们反复无常,我们看清真相,我们放声大笑。
但这些,最终都得为“虎杖悠仁会死”而让步。
这不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其中蕴藏的可怕的危险,一个诅咒如果太像人就会死。
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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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小鬼的“副本”时,罗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响,化作纷飞的木片,作为魔法道具,这个罗盘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它功德圆满了。
我走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纯白的世界和我对小鬼的印象很一致,雪花覆盖了山脉跟河流,我找到一片高矮不一的建筑,是小鬼的学校。
并不是高专,而是最初的那个,我们相遇的那所中学。
某种直觉告诉我小鬼就在这里,我踏进去,校园里空无一人,整洁的树木和教学楼依次排列,我没有进屋,而是绕过操场来到学校后方。
那里有一个百叶箱。
那个代表了所有开始,似乎也要带来终结的百叶箱,就屹立在我曾经待过的地方。
而虎杖蹲在下面,浑身被积雪掩埋。他低着头,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以一种婴儿回归母体的姿势缩在那里,独自发呆。
纤细的雪花还在往他头上飘,融化的雪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把那头烟粉色的额发打湿,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走过去,给他撑了把伞。
一把黑色的伞,和我这身校服应该很搭,变形的咒术我用得并不好,但撑一会儿总能够吧。
小鬼发了好久的呆,久到我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直到身体僵硬,他才终于意识到雪停了,而我站在他面前。
“宿傩?”
他茫然地望着我,好像在问我怎么会在这,又好像单纯的疑惑是不是我。
“你怎么在这?”
“你选了什么?”
我反问他,没注意飘落的雪花已经打湿我的肩头,也许再过一会儿我们俩会一样狼狈也说不定。
对方摸了摸脑后,另一只手背擦着鼻尖,脸上是有些尴尬的笑:“嘿嘿,你都知道了啊。”
“另一个你跟我说了。”
虎杖停顿了一下,放下手,抬起头认真的仰视我,眼睛里多了太多我不曾在他眼中见过的东西,他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明白的。
我挑了挑眉,并不觉得意外,也许就这样跟小鬼死了也不错,说实话我比较担心我死后真正的两面宿傩会醒,对方听起来就不像好人,醒了之后大概也不会干什么好事。
被人误解的日子太难熬了,难到我自己都觉得没趣,老这么挣扎着是为了什么呢,若是有人替我选,那我就依他一回。
“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是为了等我?”
“说真的我没想过你会来。”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我会来,我露出个笑,这就很巧,我们俩果然有点默契。
“很遗憾我来了。”
“非常感谢。”
虎杖也笑,他还是坐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腿一盘好像打算跟我聊一会儿天,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死亡没有困扰到他,当然也不会困扰我。
我把伞丢到一边,反正我俩都一样湿。
“不打算走走吗?以后可能就看不到了。”
“你可以去祭拜你爷爷的墓。”
虎杖思考了一下:“还是算了,这次之后我们回一趟家吧。”
我呼吸一顿,思绪紊乱了瞬间。
小鬼没察觉,他继续说:“到时候去给爷爷上柱香,你跟我一起去,我给他介绍一下,这样也算是认识了,你看怎么样?”对方弯着眉看我,根本不知道他的上一句话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冲击,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这么选?”
为什么没有选择更符合你信念的答案。
虎杖愣了一下,悄悄地沉默下去,用脚扒拉着身前的积雪,无措时的小动作仍旧像个孩子,嘟起的嘴唇甚至还带着点不甘。
“......那你为什么来?”
我不回答,或者说我不确定自己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我的犹豫和纠结,徘徊和后悔,我的选择,我选择之后的想法,我是什么时候决定一门心思走到底,我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我沉默。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谁都没开口。
雪无声地静静飘落,就在我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冻麻,而嗓子也开始刺痛发痒时,小鬼突然呼出一口气,一翻身爬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低头,是一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