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仓促,我没时间想太多,当务之急是首先找到虎杖。
别开生面的迪士尼之夜自当晚零点钟已然敲响。
离开卧室后我察觉到不对,此时的城堡里充满了诡异,说不出的危险感弥漫在空气间,过道里满是潮湿的水汽。
阴恻恻的壁灯渗透蓝光,呜咽的风声自身后吹过脸侧,闭馆后的游乐园本该空无一人,但偌大的一个欧式城堡里,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隔着厚厚的石墙争先恐后地向我彰显它们的存在感。
“哒哒哒”“哒哒哒”
这是求救,但我没心思理会。
“哒哒哒” “哒哒哒”
幽怨的脚步声忽近忽远。
索命般的敲击急促又阴冷,噪音像鼓点,尖锐而凄厉,这太烦人了,我心情正不好,这群没脑子的家伙到底能不能静一静?我理解他们长期不见活人的激动,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只觉得吵。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吵。太吵。我突然站定,暴虐的咒力一瞬间激荡开来。
无形的气流切割进墙面,厚重的石块儿被拦腰截成两段,短短几秒钟内,这层楼以我为中心被横着切成了两半。
很好,我心情好多了。
发泄了一通让我神清气爽,这下平A基本上把我积攒一天的郁气全释放出去了。
哪怕只是单纯的咒力放出,但巨大的咒力量加上蕴含在其中的负面情绪足以将一次简单的攻击打磨得像刀一样锋利。
刚刚还在逼近的脚步声立刻就消失了,城堡里的“生物”个个噤若寒蝉,我冷笑,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吗?
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随着我的笑声逐渐清晰扩散,墙面晚了两秒才开始倒塌,屋顶在巨响中偏向一侧,沉重的建材顺从地心引力的作用飞速下沉,我站在原地,无比期待城堡被削开后那副“宽敞”的样子以及它后面美丽的星空。
可预想中的景色并没有到来,断开的墙体停在了半空,它们在整体下滑了几公分后突然凝固,接着一点点上浮,缓慢地挪回了刚才的位置。
我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抬手将左手边那面墙彻底切碎。
暴力拆迁的破洞后不出意料又是一堵墙,但它被刚才的咒力横斩过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干干净净的深灰色墙面好像在嘲讽我,炫耀它的“无损”,我挑着眉,再一次打量了这条“平平无奇”的深邃走廊。
原来如此,这房子有点意思。
被纳入里世界之后连自身性质也被改变了吗?
原本的城堡是绝对没有这项功能的,而眼前的“城堡”大概不是我印象中的城堡,只是现实世界在领域中的投影。
一个由术式构建而成,以咒力为核心运转的虚拟造物,本质上是诅咒。
“第十三层”和术式和里世界有关,原理是把人的精神世界映射出来,结合阴暗隐私的那部分凝结成一个黑暗版平行空间,夸张点说是人的负面情绪的集合,“里”这个字在这里代表了肮脏和血腥,是纯粹的负面词汇。
理论上来说这里的一切都该有所对应,就比如我眼前这座阴森的城堡,造型上取自原本的留宿地——灰姑娘的家。而“无损”的属性应该暗示了时光倒流。
去你/妈的时光倒流。
碎了一地的石块儿在我的脚下颤动,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的上浮,沿着自己碎裂时的轨迹原路返回,重新拼成一堵完好无损的墙。
——这是我对命运不公的反抗,我想要时光能回到从前。
可事实就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怀念过去没什么好羞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能把那点隐秘的小心思都挖出来,洗干净,再明明白白地摆到我面前。
这是找死。
我决定成全它的勇敢。
影影绰绰的壁灯在闪烁,看起来很像咒灵的眼睛,它在窥探这里,我心知肚明,并再一次重塑了面上的表情。
与平静外表相反的是内心无限暴涨的可怕杀意,前进中我撇见玻璃镜上的自己,此时此刻,那些非人的瞳孔里,蛰伏沉淀的鲜红颜色是跟对方一样的面目可憎。
漫长的石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昏暗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脚下的地砖都一模一样,但我很确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脑内的感知勾勒出一张地图,范围不算大但我知道自己在哪,我在离开,向“门”的方向前进,走出了这里之后,才算真的踏入里世界。
“第十三层”的领域范围大到离谱,这座城堡只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外面的空间我感知不到,可能是领域里特有的“束缚”,或者是其他术式效果。
离开城堡的路比想象中还要平静,刚才发出声音的“原住民”一个也没有出现。
我其实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这些人应该是曾经被“第十三层”吃掉的人类,身体被碾碎,灵魂不得安宁,被囚禁在咒灵的领域里惶惶不可终日。
空留一个魂魄在人间是件多悲惨的事,除了发出点声音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进入领域的一瞬间,我首先注意到就是这些“原住民”,再然后才是领域的扩张,最后才是小鬼不见了。
明明和前者是同样的情况——灵魂被拽出体外,和肉/体直接分离——但虎杖的位置离“原住民”很远,他被分隔开了,很突兀的,我觉得是因为我的存在。
一体双魂是个特殊的变量,小鬼的身体也异于常人,我不确定这其中是哪一个占比更大,但两者叠加,无疑是造成虎杖失踪的元凶。
小鬼的灵魂距离我很远,远到身体已经直接主动切断了联系寻找下家。
这理论上来说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一具身体里面必须有一个灵魂。失去灵魂的肉/体马上就会死去,而脱离肉/体的灵魂短时间内也会消散。
换句话说肉/体离了灵魂就会死,反之也亦然,只有极幸运的个体能有机会被召回黄泉,审判后投入轮回。但肉/体的死亡基本上已成定局,这乍一看似乎都没必要挣扎了,可虎杖的身体比他的主人更倔,它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果断选择了自救。
——给自己找一个新主人。
一个熟悉的,强大的,能以最快速度发挥其灵魂本质的稳定剂——也就是我。
按理说这是个nice job,连我都想给身体鼓鼓掌了,可问题就出在“第十三层”的领域上,后者显然有灵魂方面的“束缚”,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城堡里是存在毫无“凭依”却依然活蹦乱跳的灵魂的,那些“原住民”没有消散,也没有被黄泉发现,反而安安稳稳地待在了灰暗的里世界。
“第十三层”的领域似乎能直接能干涉法则,它一定对自己立过非常严苛的“束缚”,同时以强制“束缚”的方式让被它吃掉的人支付了代价。
它提供“保护”,让“原住民”的灵魂隐藏在领域里,不完全死去,而相对的“原住民”要回以“自由”,被囚禁在咒灵的领域里享受永无天日的“不朽”。
令人绝望的永生。
“原住民”们作为被强制结缔“束缚”的一方甚至无法结束这永生,只能在“第十三层”的领域里徘徊到世界终焉,或者在咒灵被攻击时作为替身去顶包。
他们很乐意以此来迎来真正的解脱。我发现这点还是当初破坏的咒灵“分/身”的时候,那个“分/身”其实就是争着来顶包的“原住民”,虽然小鬼并不知情,但其实我早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过人了。
小鬼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正待在咒灵的领域里,窝在某个角落,也许很慌,也许搞不清楚状况,但其他没大碍,短时间内性命无忧。
“第十三层”的能力从各方面来说都很特别,侧重性足够强,它是专为“灵魂”培养出来的咒灵,背后应该有一个指点它的高手,或者它本身天赋异禀。
后者的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那么重新审视整件事,得出的结论就很有趣了。
这是一个专门为我准备的局。还是一个煞费苦心,环环相扣的“善局”。
从结果上来看我是最终受益人,因为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得一具身体,而其他参与者统统没好下场。
“第十三层”会因为触怒我被祓除,虎杖悠仁会因为前者的死去而死去,剩下的“原住民”根本没人理会。设局人似乎就是为了让我得到小鬼的身体再出来装个逼就万事大吉。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而他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那么“第十三层”的出现是否过于巧合?
对方刚好就在我离开少年院后不久被我撞见,在我想要落脚点的时候送给我一个落脚点,明明是已经一级的咒灵了,在遇见我之前却从来没被咒术师发现过,这难道不可疑吗?
思路一旦被打开,曾经的小细节就会被无限放大,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我如哽在喉,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恶心过,像吞了块儿八百年没洗的抹布。
即使对方做的是对我有利的事,但以两面宿傩的高傲恐怕不会感激他。
而我虽然没有前者那么自负,但幕后人的做法已经彻底在我这里把印象分刷到负了。
午夜十二点一十八分,我来到了城堡副本的最边缘,这座城堡被“第十三层”的领域压平,横向面积扩大了数倍,相对的楼层只剩下一层。
以公顷为单位的夸张范围加上七拐八拐的蜿蜒走廊,没地图的人被丢进来大概能走一天也摸不着“门”。
我只花了十几分钟并不是因为我感知力强,而是因为我走的是直线,路上遇见的障碍物都被我拆了。
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空气里,墙壁被切开后会露出条新路,这条路往往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我只是重复着拆墙,前进,再拆墙的过程。
枯燥的工作让人难以集中精力,理所当然的,我的思绪也并不在拆墙上,而是在离开城堡之后的打算上。
出了城堡就是领域的内围了,到那时,“第十三层”的领域才会完整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该做什么?
去找小鬼,去找咒灵?还是说去找幕后指使?再或者我应该放下这些,直接去找领域的出口?
又或者我应该放弃虎杖,带着这具身体远走高飞。
很意外的,我能够坦然接受自己有这种想法,尽管它很现实,也许换了一周前我会惭愧万分,但此时此刻,我已经能理智的思考后者的可行性,因为机会太来之不易。
现在的情况和我之前的所有预想都不同,这太难得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抢夺小鬼的身体,一方面是不想做,一方面是因为很难完成。
「容器」这东西是天克诅咒的,尤其是特殊的「容器」,天克特殊的诅咒。
就像虎杖能完美压制住我一样,从前不管发生了什么,这具的身体的所属权永远是掌握在小鬼手里的,不管我做了什么,实力强还是弱,我们两人之间始终都是他占主导权,这一点不会改变。
但现在不同了。这具身体归我了。
只要我离小鬼远远的,不让身体反应过来主人还活着,或者说我做得更绝一点,把“第十三层”杀了,让小鬼的灵魂消散——
那么这具身体就彻底归我了,从今往后我再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