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留宿吗?”他含糊不清地问,“这次是谁,那个乐师?”
砚奴垂着眼眸,沉默地守在赵乐莹身后。
“你问得太多了。”赵乐莹淡淡开口。
林点星摸了摸鼻子:“你啊,若真喜欢,就赎回去,整日往这里跑,也不怕染了什么脏病。”
“林公子倒是干净,你既然担心我,不如今晚替旁人服侍本宫?”赵乐莹眼底波光流动,一抬手尽是不经意的风流。
林点星听了她的浑话笑笑:“你就是杯鸩酒,我可不敢碰。”说罢摆摆手,由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赵乐莹目送他消失,眼底的醉意渐渐退去,露出了原本的疲惫。她闭上眼睛假寐,砚奴单膝跪地,将桌上烛火挪得远了些,又将靠近桌边的杯子移开,以防她不小心打翻。
做完这一切后,他审视一圈周围,看到地上落下的珠钗后静了静,弯腰伸手去捡。手指在碰触到珠钗的一瞬间,赵乐莹轻轻动了动,散落的裙边落在他的手背。
砚奴抓住珠钗的手逐渐用力,很快攥得指尖青白,手背上也冒出了青筋。
啪——
好好的发钗在他手中断成两截,断裂处插1进他的手里,长了薄茧的手心顿时血流如注。
赵乐莹闻声睁开眼睛,看到他手上的血迹后顿时皱起眉头:“怎么了?”
“回殿下的话,珠钗断了。”砚奴说着,将沾了血的发钗递上。
赵乐莹不悦:“扔了吧,先去治伤。”
“是。”砚奴答应,攥着发钗转身朝外走去。
赵乐莹眉头依然皱着,尤其是看到地上滴落的血迹时,眉间褶皱愈发深了。
砚奴出门找了一块没用过的白布,简单将手心包扎了,重返厢房时,恰好遇到老鸨前来问候。
每次在这里喝酒,最后都会有人来问是否留宿,赵乐莹除了应付眼线时,其余时间都不会留下,即便留下,也从不找人伺候,今日想来也是如此。
砚奴走进房中,垂着眼到一旁站定。
赵乐莹心不在焉地坐着,余光扫到他包扎好的手掌,表情这才放缓。
“老奴这里新来了几个好苗子,生得俊美识趣,身子骨也极强,可是百年一见的好男人!”老鸨还在劝。
赵乐莹下意识便要拒绝,可听到她说身子骨极强时,下意识便看向了砚奴。即便是来四喜胡同,今日的他还是一身黑羽甲胄,沉闷冷淡、不知变通,可这样的人,也能变成火焰,将人燃烧殆尽。
……怎么又想起那晚的事了?赵乐莹蹙起眉头,第一次疼得厉害,他又空有一身蛮力,分明没怎么享受到,可自从那一晚后,她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
是她经验太少了吧,多睡几个男人,记忆应该就淡化了。
砚奴低着头,无视老鸨的聒噪,朝赵乐莹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想要扶她起来。
“殿下,您真的不试试?”老鸨又问。
赵乐莹回神,视线落在砚奴的掌心:“好啊。”
砚奴手一僵,片刻之后缓缓收了回去,垂着眼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击不起他半点波澜。
老鸨更是一脸震惊:“殿、殿下您说什么?”
“叫个懂事的来。”赵乐莹慵懒开口。
“是是是……”老鸨没想到她会真的留下,急忙跑出去叫人了。
她一冲出去,屋里顿时静了下来,砚奴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表情如一块木头。赵乐莹继续闭着眼睛假寐,直到台下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小的参见殿下。”
赵乐莹睁开眼,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年。
生得也不算太好,身段也太干瘪,同砚奴比差远了。意识到自己又将人同砚奴比,赵乐莹抿了抿唇,朝下方少年勾了勾手指。
少年紧张地靠近,走到旁边后跪下为她斟酒。
赵乐莹玩味地将他打量一遍,还是不大有兴致,可砚奴在旁边,她莫名觉得就这样结束,会被他看扁了去。
“几岁了?”她问。
“回殿下的话,小的十七了。”少年回答。
赵乐莹啧了一声:“十七,竟与本宫同岁,怎看着比本宫年轻许多。”
少年讨好地笑笑:“殿下折煞小的了,殿下是天人之姿,小的可不敢与殿下相提并论。”
赵乐莹勾唇:“倒是会说话,留下吧。”
砚奴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又很快松开:“卑职去门口守着。”
赵乐莹没有言语,砚奴便转身离开了,出去之后将门关上,自己背过身去面朝走廊。醉风楼呈井字状,中间的大堂屋顶在三楼,四楼之上站在走廊里,一抬头便能看到天上月亮。
月亮光辉盈盈,从不会为一人而升。
厢房中,赵乐莹慵懒饮下一杯酒,见少年又为自己斟酒,便生出些不快:“本宫已经醉了。”
“那便再醉一点,小的喜欢殿下醉着。”少年讨好。
看着他熟练的劝酒,赵乐莹扯了扯唇角,转身去了床上躺下。
少年一看眼睛都亮了,急切地走到床边,想过去又不敢,只等赵乐莹招他。
“以前伺候过人吗?”赵乐莹闭着眼睛问。
“伺候过的,”少年知道女人喜欢听什么,“小的身经百战,定能服侍得殿下舒舒服服。”
“那可真是不巧,”赵乐莹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释然,“本宫不喜欢旁人用过的东西。”
少年愣住,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过来,本宫歇会儿。”赵乐莹说完,重新闭上眼睛。
少年再不敢乱动,屏着气息小心守着。
赵乐莹多喝了两杯酒,此刻早已疲惫,虽然不习惯在外留宿,可也真的犯困,很快便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踏实,连梦里都莫名只出现砚奴的脸。
终于,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红烛杯盏、清秀少年。
她沉默一瞬,开口:“本宫睡了多久?”
“回殿下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少年谨慎回答,再不敢像先前一样献媚。
赵乐莹捏了捏眉心:“留在这儿果然睡不好。”
说罢,便起身往外走去。
厢房的门缓缓打开,看月亮的砚奴回头,看到他的月亮兴致缺缺地从房子走出来。
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她的衣领上,又很快克制地落在地上:“殿下,叫水吗?”
“叫什么水,走了,他不干净。”赵乐莹只说了一句。
砚奴闻言便懂了,藏起自己再次撕裂的掌心,垂着眼眸跟着她离开了,还是同先前一样的表情,只是唇角微微浮起一点弧度。
真好,今晚的月亮,也没有为任何人而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