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张正站在病床前,有些烦躁和不解:“你为什么要替2091掩盖事实?”
虎哥手上打着绷带,挂在胸前,断裂的骨头重新长好需要不少时间,当然也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至于他手上那个被缝合的伤口,说来惭愧,医生当时看了眼,摆手表示缝合伤口的人技术比他好多了,没必要重新再缝一遍。
这道伤口并没有留下多少后遗症,愈合的速度也远比生生被打断的手臂快,但这不意味着他会轻易遗忘。
“张狱警,我说过很多遍了。”虎哥重复道:“是小林他们打断了我的手,跟2091没关系。”
“我不是问谁打断了你的手,我是问!”张正提高音量:“你胳膊上那个伤口是谁弄的!”
虎哥再次重复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答案:“我说过了,小林他们干的。”
“那刀片和针线呢?”
“这你得问他们才行。我怎么知道?”虎哥看了眼张正:“张狱警,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但能不能请你不要老是来打扰一个病人?”他晃了晃挂起的手。
“老张,来搭把手。”医疗组长抱着另一个囚犯从门口进来。
张正瞪了眼虎哥,转身帮他一起把囚犯放到另一张病床上。
“我出去下,你帮我看着点。”医疗组长看了眼虎哥和张正的氛围,识趣的躲了出去。
虎哥看了眼新来的病人,目光停顿。
张正起身,注意到这个细节,发问:“认识?”
“四眼仔?”虎哥收回视线,语气轻松:“他这是又被打了?谁打的?”
“花蛇。”张正打量着虎哥的神情,不紧不慢的道:“花蛇说是他打的,不过2091当时也在场……”
虎哥看了眼四眼仔被打昏的模样,笃定:“花蛇打的。”
要是江奕奕动的手,四眼仔要么看上去毫发无损,要么根本不可能活着到医务室。
张正为他的笃定扬眉:“花蛇嘴巴很停紧,关了禁闭也不说半个字。”
虎哥对他的话兴致缺缺。
“不过我听说,2091和四眼仔一起去的木工厂……”
虎哥转头看张正。
“你前脚进了医务室,他后脚就把四眼仔打了。这可真巧。”
虎哥沉默的跟张正对视。
“你那几个小弟现在还在调查中,要是确定是他们动的手,聚众闹事,情节严重……”张正俯身凑近虎哥,压低声音道:“你猜他们够不够格去二层?”
虎哥瞳孔有一刹那的放大。
除去江奕奕之外,所有在一层的囚犯都无比清楚,下面几层的可怕之处。
那是吞噬鲜血和尸体的斗兽场,汇聚着疯子和危险人物的狂欢之处,有去无回的埋骨场。
一层层的筛选,将所有危险人物聚集在最底层,汇聚成了连狱警都不会参与的地狱。
二层或许没有后几层可怕,但比起绝对安全的一层来说,已经足够凶险,而一旦被评定为危险分子——二层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虎哥手指轻颤。
张正得到了满意的回应,继续自己的话,试图一口气冲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花蛇对你这么忠心耿耿,你也要恩将仇报,送他去二层?”
虎哥呼吸急促几分。
“比起他们来,2091是你的仇人不是吗?”张正慢条斯理的抽丝剥茧:“一层不需要这种人,他留下来,只会把一层折腾的天翻地覆,你是第一个受害者,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应该了解,这种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他现在会停下手给你缝好伤口,那么下一次呢?”张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虎哥,记住,我们才是一伙的,维护一层现状的同一战线。”
虎哥干燥的嘴唇动了动。
“嗯……”四眼仔轻声哼了哼。
“张狱警,你在诱供啊。”四眼仔捂着肚子,他的眼镜早就丢了,此刻青了一片的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张正神情冷了下来,直起腰回头看去。
四眼仔高度近视,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这不妨碍他说完自己的话:“我听见了。”
他迷蒙的视线在空中寻觅,找不到人影。
张正拿着警棍敲了敲床上的栏杆,语气严厉:“你听见什么了?四眼仔。”
“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四眼仔露出虚弱的笑,重复了一遍:“虎哥,我听见了。”
虎哥打着石膏的手指瞬间握紧。
“喂,虎哥……”张正扭头去看虎哥,虎哥闭上眼,方才的动摇不见了踪影。
他平静的像是失去了往日强撑的强悍:“张狱警,我说了,都是小林他们干的,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我需要静养。”
“你……”张正有些匪夷所思:“四眼仔换个囚牢的事情,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虎哥睁开眼看张正,嗤笑了一声。
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2091啊。
但凡他直面过对方动手的模样,就会清楚——四眼仔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威胁。
那是死亡通知书。
二层的确可怕,他们去二层也的确可能面临死亡——但翻供把江奕奕供出来?
他们连去二层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可能面临死亡,而是一定会死。
张狱警真是……
一点都不了解2091啊。
*
独立问询间。
“小林,后果我也给你说清楚了,怎么?还是不打算说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严宽坐在小林对面,语气严厉的敲了敲桌子。
小林低着头,不吭声。
严宽挑了挑眉,他们十分清楚这些小混混的德性,欺软怕硬,看起来十分凶狠,但稍稍恫吓就会暴露出他们的外强中干——一层作为绝对安全区域,没有危险分子。
当然一层的存在是十分有必要的——汉邦星狱之所以能在每年评选中屡获嘉奖,跟一层严密的安保,人性化的管理,以及警囚一家亲的友好氛围密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