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四境都笼罩着梅花香中。唯独京城南安王府中,梅林寂静,悄无声息,只有大雪纷飞,落在空荡荡的梅花枝上,犹如开着白梅千万。梅林四周皆是寂静无声,唯独香瑶林中传来几声轻响,还有一股子药香,郁郁地传了出来,笼罩了这一个雪夜。
小轩窗下,一个女子正守着药炉子,望着那药气出神。一身桃花粉的以上,绣着一枝白描荷花,虽无颜色,却占尽了丰润颜色似的。女子的脸庞却清瘦,只是眉宇间神情温柔,犹如那荷花一般丰丽。
一旁的小婢女声音清脆,打破了那女子的沉思,“夫人,这药炉子交给我们就好了,何必那亲自看着呢,没的被药气熏坏了。”
另一个婢女也笑道,“说的是呢,咱们这王府里,就数冬天最是无趣了。守着一大片梅花林,却没有一朵的花儿。白日里好容易拿香炉熏了梅香,到晚上,夫人倒又用这药气蒸一蒸,白日里都白忙活了。”
先前说话的姑娘又笑,“依我看哪,夫人就是神不守舍,每日想着先生。先生跟着世子出去察访民情也有一阵子了,夫人就日日这样,也不说话儿,就瞧着这药炉子发呆。”
那女子便是婉莹,此时听两个丫头笑语,才离了那药炉子,温柔一笑道,“你们倒是大胆,都敢编排我了。若是先生在家里,我瞧你们还敢不敢这样轻狂。”
听到澎涞,那两个丫头就露出惶恐地神色,低了头道不敢。
婉莹不想二人听见澎涞竟然怕成这样,反而失笑,“我不过是玩笑罢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又道,“怎么,先生对你们很严苛?”
那两个丫头这才又笑了起来,年长些的那个就道,“也说不上严苛。我们都是王府里的丫头,先生以前虽然也住在王府侧院,却一个丫头也不用。虽然时常往来园子里,我们也不必伺候。只是每次看了先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有些敬畏,不敢随便。”
年幼些的那个吐了吐舌头,“是呢,往日有些姐姐们议论,说先生长得清秀,也从不对人疾言厉色,可不知怎么,就叫人觉得难以亲近。当初我们两个被拨到香瑶林伺候,姐姐们又是羡慕,又是担忧呢。”
婉莹一怔,“担忧?”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大家子里头,身边伺候的丫头,年深日久的做了姨娘,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眼前这两个丫头,是澎涞从清的十余个人里头亲手挑出来的,乃是一对姐妹,本是园子里粗使的丫头,姐姐叫霜儿,妹妹叫露儿。服侍起来不算细致周到,也丝毫没有玲珑剔透的城府,模样儿也寻常,只是姐姐为人忠厚,沉稳和气,妹妹性子活泼,心直口快,都叫人觉得放心。婉莹心里明白,这也是澎涞对自己体贴的意思,怕自己多心。
霜儿虽然天真,却也并不愚笨,到底年岁大些,觉得妹妹说的不像,便笑道,“露儿年纪小,夫人别听她胡说。先生和夫人夫妻恩爱,谁不知道呢?底下的人都说,先生自从和夫人成了亲以后,比以前更叫人觉得亲近了。只是谁都知道,那是夫人的功劳,谁还敢起什么心思不成?”
婉莹温和一笑,她的心里,原本装的也就不是这个,只是想起澎涞,心里倒觉得有些微微的酸楚,“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怎么样了。”
露儿掩口一笑,“夫人每日里在屋子里熬着驱寒的药,可是咱们先生却也喝不着呢。夫人这一番心意啊,也是白费了。”
婉莹不曾答话,霜儿却斥道,“又说傻话了,夫人对先生的一番心意,先生就算不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懂的。就算在外头体察民情,心里也一定念着夫人呢。”
婉莹又是一笑,“你们的好意我明白,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回来罢了。”转而熄了药炉子,“天寒地冻,我瞧你们屋子里炭火总不够暖,已经分了些过去给你们。这些汤药,你们也喝些驱驱寒。喝完了,就早些睡吧。我这里不用你们守着,吹了灯也就歇了。”
霜儿和露儿应了,将药罐子捧了出去,一时喝了药,见婉莹屋子里熄了灯,也就吹了灯睡下了。
婉莹独自在屋子里,却并没有安寝,反而坐在那药炉子跟前,望着那残余的一点火光出神。他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三天。他不曾告诉自己要去多久,只是答允她,会早日回来。她也不曾问他究竟去了哪里。他的事情,她不想多问,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也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