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欢堂中的梨花已落了满地,菖蒲和合欢还未开,倒是簇拥着成片的各色杜鹃,盛开如锦绣。青罗不在,那些小丫头们没了管束,青欢堂中倒是比以往更热闹许多。青罗身边几个丫头,凝玉润玉两个年纪还小的时候便跟着青罗,往日里拘束久了,这会子自然愿意跟着那些小丫头们戏耍。
翠墨和砚香两个年纪长些,在青罗身边管事已有几年,对那些小女孩的玩意已没了兴致,但瞧着那些小的欢声笑语,也觉自跟随青罗以来,几乎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松快,虽时时出言告诫两句,以防太过出了格,事实上也并不多说什么,往往由着小丫头们戏耍。
这一日翠墨正和砚香一处对着账目,忽听见有人笑吟吟道,“二嫂嫂不在家,你们倒也十分勤谨,倒是外头那些小丫头们簪花斗草,都快把院子翻了一遭儿。”
二人抬眼瞧见站在门口的是怀蕊,忙笑着站起来请安问好,翠墨又道,“姑娘怎么来了?姑娘忘了,我们王妃出去不曾回来呢。”
怀蕊忽的冷了脸,沉声道,“二嫂嫂不在,我就不能来了不成?如今我特特来瞧一瞧你,你却说这样的怪话,真真叫人伤心。”说着便对砚香道,“砚香姐姐,你和我是一处长大的,自然不会这样冷着 。既然是这样,咱们一处到院子里喝茶说话去,叫她一个人在这里,对着这些无趣的账本子费神。”
怀蕊许久不来,青罗又不在家中,于情于理,翠墨和砚香二人自然是要相陪的。翠墨见她这样说倒有些好笑起来,瞧着砚香抿着嘴笑。青罗在的时候,怀蕊也常来的,青欢堂上下自然知道怀蕊性子有些忽冷忽热,却是天生的古灵精怪罢了。
所以翠墨也不与她计较,正巧手里的账目也不得不理清楚,便对砚香笑道,“既然三姑娘这么说,妹妹就陪着姑娘去坐一坐,我就在这里。”说着对怀蕊眨眼笑道,“这样姑娘可觉得好?”
怀蕊原本也只是玩笑话,此时倒绷不住笑了起来,“姐姐哪一日得了空,再去我那里坐坐罢。”说着便拉着砚香一起到院子里坐下。
砚香扬声唤润玉倒茶,怀蕊却道,“这会子都在外头,惊扰她们做什么。姐姐就和我在这里坐着闲话,不必为我费事。”
砚香知道怀蕊并不在意这些,也就由得她去。
庭院里春光明媚,暖风和煦。永慕堂墙垣连着一段起伏回转的爬山廊,廊上攀附着一架藤花,生机簇簇,千百串雪白的花穗垂落下来,如梦如幻。廊中有一间小小半亭,上头两个垂珠篆字“折梅”,都那纷繁花簇遮挡住,若隐若现。亭子里里头安着一张青石几,随意散放着几块石凳,一阵风过,那满架雪白花朵被吹落下来,正落在那青石几上,像是铺陈了一案的雪。
怀蕊赞道,“这一株白藤,虽不比春山中花蔓宜春轩里的那一株紫藤古意盎然,却是花色雪白,别是一样风采。青欢堂外的梨花都落了,倒是这一处,有些梨花若雪的意味。”
砚香笑道,“姑娘说的是,我是不懂的。”
二人正说着话,却瞧见润玉的身影在庭院另一侧的月洞门外一闪而过,砚香就笑道,“润玉这丫头聪明伶俐,这二年也渐渐地能办些事了,却不曾想王妃一出门去,又这样贪玩起来。”
砚香说着就去瞧怀蕊,却见怀蕊神情有些严肃,讶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怀蕊蹙了眉头,想了想才道,“方才我撇下翠墨姐姐,特意拉着姐姐单独出来,其实有些话想要和姐姐说,”顿了顿又道,“这话,和润玉有些关系。”
砚香见怀蕊神情郑重,心里一惊,忙起身到月洞门前瞧了一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折返回来,“姑娘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说,不知润玉做错了什么?”
怀蕊迟疑了一时,慢慢道,“其实我也不曾瞧得真切,只是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角落里似乎还有一树梨花开着,想去瞧一个真切,不想瞧见两个人在林子里头说话,其中有一个瞧着就是润玉。而另一个人,”怀蕊顿了顿道,“另一个人个子比润玉高挑许多,像是个男人,只是我离得远并没有瞧得真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但断断不是咱们王府里的仆从戍卫。原本润玉和人说话不算什么,只是在那隐秘的地方,鬼鬼祟祟的,思前想后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告诉姐姐一声儿。”
砚香听了怀蕊的话,也觉十分纳罕。润玉不比她和凝玉,乃是前两年外头人牙子卖了进来的,无父无母,自然更无兄弟,也不曾听说在府中有什么相熟的人。如今忽然来了个男人与她私下里见面,着实叫人觉得奇怪。润玉和怀蕊童年,前二年进来的时候年岁还小,如今却也是及笄之年,若是与人有了私情,虽说西疆民风旷达,到底王府中规矩谨严,倒是不得不问的清楚。砚香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怀蕊觉得那人面熟,却又断言不是王府中的仆从戍卫,这人是谁,与润玉又是什么关系,就更叫人觉得疑惑。